德云

后台的暖气开得足，把腊月里的寒气挡在厚重的防火门外。郭德纲端着搪瓷缸子刚从休息室出来，就看见张九龄蹲在角落给大褂盘扣，手指捏着那枚磨得发亮的蜜蜡扣，半天都没对上眼。

“慌什么？”他把缸子往旁边化妆台上一搁，搪瓷碰撞木头的脆响惊得张九龄手一抖，蜜蜡扣骨碌碌滚到地毯上。

“师父！”张九龄慌忙去捡，后脑勺的碎发沾着点发胶，硬邦邦支楞着。他捏着扣子站起来，大褂后襟还沾着片没拍掉的猫毛，准是后台那只和人撞型的叫“小先生”的橘猫蹭的。

“去年封箱你忘词，今年打算表演吞扣子？”郭德纲抿了口茶，目光扫过对面镜子。秦霄贤正对着镜子扯领结，领带歪歪扭扭挂在脖子上，被孙九香伸手一把拽正。“旋儿，你那领结是系给长颈鹿看的？”

秦霄贤“哎”了一声，指尖在领结上绕了三圈，还是没弄明白怎么把那堆布料弄服帖。孙九香叹了口气，从他手里结过领结：“你这手是用来干什么的？不是用来系领结的？”镜子里映着两人凑在一起的影子，孙九香的手指快得像穿花，三两下就把领结系得周正。

于谦推门进来时带了股冷风，手里拎着个大保温桶。“刚从家里炖的羊肉汤，喝点暖暖身子，不够让人再上家拿去。”他话音未落，周九良已经颠颠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栗子糕。“大爷，我能多盛两勺吗？”

“嚯~来的够快的啊，”于谦打开桶盖，热气混着肉香瞬间漫开，“锅里多着呢，不够让你大娘再炖。”郭麒麟正帮着阎鹤祥整理大褂下摆，听见这话回头：“师父，我师娘又给您装了多少蒜？”保温桶旁边果然放着个小碟子，泡着满满当当的糖蒜。

后台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孟鹤堂踩着椅子够高处的大褂，差点把架子上的辫穗碰下来。周九良眼疾手快扶住架子，嘴里念叨：“孟哥，您要是再长高五公分，就不用天天演杂技了。”孟鹤堂回头瞪他一眼，脚下没留神，差点从椅子上滑下来，被周九良一把扶住腰。

“哎哎哎，摔着了算不算工伤？”孟鹤堂拍着胸口笑，手里的大褂却没撒手。那是件新做的宝蓝色缎面大褂，盘扣是水钻的，在顶灯底下闪得晃眼。“这是今年的新行头，可不能褶了。”

张云雷从化妆间出来时，手里捏着个小镜子照眼角的亮片。杨九郎正帮他把大褂的云纹袖口理平整，忽然“嘶”了一声，袖口勾住了张云雷手腕上的银镯子。“您这镯子跟大褂有仇啊？”他低头解那缕线头，鬓角的碎发蹭到张云雷手背。

“刚描的眼线，别蹭花了。”张云雷往旁边躲了躲，却反手帮杨九郎拂掉肩上的亮片。那是刚才排练时撒的金粉，沾了满后台都是，连于谦的羊毛衫都沾了好几片。

郭德纲看着这群人忙忙叨叨，忽然觉得暖壶里的茶水凉了。他刚要叫人续水，郭麒麟已经提着热水壶过来，壶嘴稳稳地往缸子里注水，热气腾得他眼镜片蒙上白雾。“爸，该候场了。”

于谦把最后一勺盛给何九华，拍了拍他后背：“别紧张，就当家里开联欢会。”何九华点头，转身看见尚九熙正对着手机练绕口令，嘴唇动得飞快，像只屯粮的小仓鼠。

大幕拉开的前五分钟，后台开始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领，或是互相检查对方的领带、辫穗、鞋跟。郭德纲看了眼表，把搪瓷缸子递给旁边的徒弟：“走了，让台下的观众等急了。”

张云雷忽然“哎呀”一声，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塞给旁边的秦霄贤：“含着，别哆嗦。”秦霄贤攥着糖笑，糖纸在手心硌出小小的印子。孙九香在他背后推了一把：“走了，上场了。”

脚步声从后台一直响到侧幕条，郭麒麟回头看了眼，见张九龄帮孟鹤堂把歪了的领花扶正，周九良把最后一块糖蒜塞进嘴里，杨九郎替张云雷理了理耳后的碎发。

大幕即将拉开的瞬间，于谦拍了拍郭德纲的肩膀。“今年的封箱词怎么样？”

郭德纲望着前方透出的光亮的幕布，听见台下隐约传来的掌声，乐呵呵地。“放心，这还能错了？”

幕布升起的那一刻，所有的碎发、猫毛、线头和没系好的领结都藏在了大褂底下。聚光灯亮起来，照亮了一张张带着笑意的脸，像无数颗在黑夜里亮起的星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