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言芳语（孙九芳）

凌晨一点，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轻响。吴嘉怡从备课笔记里抬起头，客厅只留了盏暖黄的落地灯，刚好能看见孙九芳脱下外套时肩头落的雪。

“回来了？”她合上书起身，脚边的毛毯滑落在地。

孙九芳把羽绒服挂好，指尖还带着室外的寒气，先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还没睡？”他的声音带着刚下台的沙哑，尾音裹着点化不开的疲惫，却还是弯着嘴角，“不是让你不用等我。”

“等你回来才能睡得着。”吴嘉怡踮脚替他解围巾，针织面料上沾着些细碎的冰晶，“今天演到这么晚？”

“加了场返场，观众太热情了，演完太晚了，大家都饿了，出去吃了点东西。”孙九芳顺势握住她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毛衣渗进来，“刚在后台听九熙说，你们学校下周要搞什么活动？”

“嗯，校庆，要排个文艺汇演。”她被他拉着往客厅走，拖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响，“我们班学生想出个相声节目，正愁着呢。”

孙九芳挑了挑眉，顺势坐到沙发上，把她圈进怀里：“巧了不是？专业的在这儿呢。”他低头时，发梢扫过她的耳垂，带着淡淡的洗发水香味，“需要师父指导指导吗？免费的，包教包会。”

吴嘉怡笑着推他一下：“别闹，你那‘芳言芳语’教给初中生，家长该找我谈话了。”她手整理着他衬衫领口的褶皱，“不过说真的，孩子们挺紧张的，总担心记不住词，我也挺紧张的，怕他们记不住词。”

“正常，我头回上台腿都打颤。”孙九芳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拧开时发现是温着的蜂蜜水，仰头喝了大半杯才继续说，“让他们多练练，上台前吃颗糖，能稳点。”他忽然低头凑近，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脸颊，“就像我现在这样。”

吴嘉怡被他逗得笑出声，伸手捂住他的嘴：“正经点，我跟你说正事呢。”

“我说的就是正事。”他拉开她的手，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敲了敲，“下周三下午我没场，去给你那几个学生当当顾问？”

她愣了愣：“会不会太麻烦？”

“麻烦什么。”孙九芳捏了捏她的下巴，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疲惫早已消失殆尽，“给女朋友干活，算工伤也乐意。”

周三下午的阳光正好，透过学校教室的玻璃窗，在孙九芳身上镀了层金边。他穿着简单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正弯腰给两个男生比划手势：“抖包袱的时候别慌，眼神得跟观众对上，就像你们老师提问时，你们故作淡定看她那样。”

男生们齐刷刷看向站在门口的吴嘉怡，闹得她脸颊发烫。孙九芳直起身朝她笑，眼里的狡黠藏都藏不住，总一股耍机灵样，活像在台上说相声时的模样。

排练结束时，几个女生犹犹豫豫地递上笔记本要签名，他一笔一划写完，还不忘叮嘱：“好好学习，你们吴老师可厉害着呢，当年我要是有这么好的老师，说不定也能当个学霸。”

吴嘉怡在一旁收拾教案，听着这话忍不住瞪他一眼，却被他不着痕迹地握住了手。

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孙九芳把她的围巾又系紧了些：“你学生还挺可爱的，就是那俩男生嘴皮子比我还溜，说相声的好苗子啊。”

“那是跟你学的。”吴嘉怡踢着脚下的小石子，“刚还跟我说，想拜你为师呢。”

“我收徒、拜师得先问过师娘啊。”他停下脚步，转身正对着她，阳光穿过枝桠落在他睫毛上，“吴老师，收了这几个徒弟，以后咱们家可就更热闹了。”

她仰头看他，忽然想起第一次在小园子里见他的样子。那天他穿着墨色长衫，站在台上说《芳言芳语》，眉眼飞扬，台下掌声雷动。散场后她在后台门口等朋友，却见他被粉丝围住，手里还攥着半瓶没喝完的矿泉水，看见她时愣了愣，然后笑着说了句“您也在啊”。其实他们也才第一次见面。

谁能想到，后来会有这样一个午后，他站在自己工作的地方，笑着说要和她有个热闹的家。

“孙九芳，”她踮起脚尖，在他下巴上轻轻啄了一下，“那以后，可得请你多指教了。”

他愣了两秒，随即笑开，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往家走去。远处传来下课铃的清脆声响，惊飞了枝头的麻雀，阳光漫过两人交叠的影子，把这个寻常的周三，酿成了往后日子里反复回味的甜。

晚上临睡前，吴嘉怡翻着手机里的照片，是下午偷偷拍的。孙九芳正教学生们站姿，背影挺拔，却在察觉到她的目光时，悄悄回过头比了个鬼脸。

手机震了震，是孙九芳发来的消息：“明天给你带淄博的酥锅，我妈刚寄来的，让你尝尝正宗的山东味。”

她笑着回了个“好”，听见隔壁书房传来他压低声音打电话的动静，大概是在跟搭档对活。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像极了他们之间那条看似平行，却早已紧紧缠绕的线。

相声演员的生活总是昼夜颠倒，中学老师的日子则规律得像钟表，可当孙九芳的大褂遇上吴嘉怡的教案，当台下的掌声撞上教室里的读书声，那些看似不搭的片段，偏偏拼凑出了最熨帖的日常。

就像此刻，他轻手轻脚走进来，替她掖好被角，在额头上落下一个带着薄荷牙膏味的吻。

“晚安，小吴老师。”

“晚安，孙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