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临城,天空像一块洗得发白的旧蓝布,透着些微凉意。
矗立在半山腰的段家老宅“静澜苑”,以其厚重的石材外墙和白日里也点亮的几盏庭院灯,沉默地宣示着主人不凡的地位。
苏婉站在二楼露台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雕花石栏杆。
她的身影纤细,穿着一身质地精良、剪裁合体的米白色羊绒连衣裙,却仿佛无法融入这片过分宽阔的背景。
微风吹起她鬓边几缕碎发,露出光洁但略显苍白的面颊。她那双温润如水的眼眸望向远处连绵的山峦,眼神有些空茫。
半年了。
距离她踏入这里,成为段大少爷未婚妻”,已经过去了大半年的时间。
然而,时间并未带来预想中的适应,反而将那份初来时的陌生淬炼成了一种更深切的、带着寒意的疏离。
段景樘。
这个名字在她舌尖无声地滚过一遍,带着一点自己也说不清是认命还是疲惫的情绪。
表面看是商业版图的强强联合,内里却是各取所需。苏氏近年来经营不善,需要段氏这样根基深厚的庞然大物注入资金和提供商脉支持。
而她的父亲,苏正林,对此心照不宣,甚至是积极促成。
在她的记忆里,段景樘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代表段氏商业帝国的、遥远而忙碌的图腾。
她答应订婚是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决心。
苏婉,身为苏家的长女,这个身份并未带给她多少温情。
父亲的冷淡像一层无形的隔膜,而继母林曼珠那看似客气实则疏离、偶尔流露的审视与精打细算的眼神,更是让她早早体会到寄人篱下的滋味。
苏家需要一个强有力的支撑来稳固摇摇欲坠的家族企业,而她,这个在家族中不甚重要的女儿,便成了一份精心包装的筹码,被推向了段家这棵大树。
段景樘提出的联姻条件很明确:互不干涉,提供经济支持。
而苏婉想要的,只是一个远离苏家令人窒息的氛围、拥有独立经济基础的安稳空间。
那时的她,天真地以为,只要对方品性端正,即便没有炽热的爱情,也能在这契约婚姻里寻得一方宁静天地,相安无事地生活下去。
她的联姻对象,是段氏集团现任总裁段景樘。外界都说他清冷、矜贵、手腕雷霆,是临城新一代商业领袖中的翘楚,年纪轻轻便扛起了家族重担。
苏婉在婚前也做过功课,知道他私生活干净,几乎没有绯闻缠身。
这足够了,对她而言,真的足够了。
订婚前,她与段景樘有过一两个月的相处。
段景樘其人,比外界传言中的“清冷”更甚几分。他二十八岁,面容英俊得近乎锋利,身形挺拔修长,举手投足间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拒人千里的精英气场。
可现实呢?
现实是,订婚夜,他接到了跨国并购案的关键电话,只在宾客散尽后,对她微微颔首,简短地说了一句“抱歉,有些急事需要处理,你先休息”,便匆匆离开了。
苏婉穿着繁复的礼服,坐在床边,一夜未眠,听着窗外庭院里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门婚姻的底色——彻骨的冷。
那双深邃的墨色眼眸,大部分时间如同深潭般平静无波,喜怒哀乐从不轻易示人。
即使在家,也总是一身笔挺的衬衫西裤,仿佛随时准备进入工作状态。
苏婉尝试过,小心翼翼地靠近。在他深夜归家时,柔声询问是否需要宵夜;在他偶尔在家用餐时,试图寻找些轻松的话题。
得到的回应,往往只是一个简洁得不能再简洁的“不用了”、“挺好”,“我还有些文件要看”。
渐渐地,那无形的屏障,坚硬而冰冷。
不过好在,这世上并非全无温暖。苏婉最牵挂的亲人便是她的姨母。
母亲早逝后,姨母是她童年里为数不多的亮色。
尽管姨母嫁得普通,姨父只是公务员,表妹姜韵书还在念书,家里并不算大富大贵。
但姨母一直暗中为苏婉在苏家的处境担忧,甚至在苏父面前据理力争,最终为她在苏家的未来财产份额中争得了一个相对公平的位置。
这份情谊,苏婉深深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