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有风雨将至。
少年已入官场三年有余,家室显赫,圣眷亦至隆,顺风顺水的便坐上了寻常士子终其一生也追寻不到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位子。
丞相。
白衣卿相风姿卓然,朝中事务早磨去了少年的张狂,留下的是一个沉稳如磐石,和煦似春风的一国重臣。
哪怕多年之后,垂垂老矣的皇帝早已不宣春闱士子殿试的时日,也会在翻看状元答卷时看向身旁人,问一句,“风度可有怀素否?”
可这样清明又温柔的少年郎,世无其二啊。
随之不同的,是渐被冷淡的白国公府。
陛下能容得下一个性子桀骜不驯的将军屡屡触犯圣颜,却容不得一个原本清正到清贫的孤臣开始广收门客,结交朝臣。
在他看来,前者是本性如此,后者是祸心甚大。
御前的袁公公举着明黄绢布,嗓音尖厉又刺耳:“…玩忽职守,中饱私囊……三日后于菜市口问斩…朕念其旧日之功绩,功虽不抵过…放其家眷下仆,在半月内离京……钦此!”
白盏俯跪在冰凉石砖上,手指凉得微微打战,身前官服齐整的白国公叩首接旨,眼里有释然汹涌而出,只觉得心下更寒。
这就是你为其奉上一生效忠的君,竟凉薄至此。
十二
再之后的一切便犹如一场朦胧又清晰的梦。
先是连夜打包金银细软,几个衷心的仆从留了下来,来侍奉他们从未离京的大小姐。
白盏被乳娘推上了温暖的车厢,车厢一晃一晃的往城门而去,却又被守城的将士拦住。
斩草必除根的道理谁人不懂,皇帝更是深谙此道,说什么放其家眷仆人,怕不是明日就会一把火焚了白国公府,对外只道是愿随白国公而去,到死反圆了皇帝贤名,盛极一时的白国公府自此湮进了丹青史册中去。
“开城门。”一道单寒的嗓音在车厢后响起。
那总是干净无垢的少年眼圈微红,撩起前袍上了马车,“阿盏不怕,”他声音涩得发苦,却带着柔软的安抚,“我永远都在呢。”
温暖的手指覆上她的指尖,少年音调柔得过分,“终有一日,长安城门为你而开,十里仪仗相迎,迎接昔日国公府的嫡小姐。”
白盏迷茫的抬眼,忽然想到,也曾有人对自己这么说过,只不过,一人迎自己远赴他乡,一人迎自己重归故土。
纪肆所愿,是她可以自由自在,云游玩乐于山水繁花间,为此,他愿敞以明月千里,放她入山川云海,做人间逍遥客。
少年所愿,却是护她一世心安太平,挡一生风霜凄雨,拥她入怀,做世间最娇女儿家。
她是长安城中的雀儿,向往天穹,却更愿锦衣玉食,千娇百贵,被少年护在掌心,免遭风雨击打,一生无忧。
少年微微俯身,一点温软落在她的微卷眼睫,耳旁是柔和清润声音。
“你要记得啊,我永远都在这里。”
十三
兴许是得了少年丞相的意思,一路上竟是顺风顺水,直至一日晨起,白盏掀开车帘,入眼是一派温山软水,风柔云暖的江南景象。
而她到底没有被十里仪仗迎入城门,她已不是昔日尊荣万千的嫡小姐。
如今的她,仅仅是一个罪臣之女而已。
幸而纪肆待她如旧,十里红妆百担彩礼,隆重的将她娶进纪家,做了纪府的三夫人。
那些老仆们都道她命好,以戴罪之身嫁进了江南第一的富贵人家。
自此,昔日好友再逢,入喜堂做伉俪,好一对举案齐眉的夫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