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她着浅青色绸衫,鸦青发丝用素色发带拢在身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这实在算不得一个标准的美人,没有玲珑的身段,也没有窈窕的风姿。
眉眼间却是大气的端方,抬眼挑眉之间,可装山河万里。
她面前是披绣龙纹黑色薄氅的俊朗男子,远处侯着浩浩荡荡的随侍,而她身后,是漫山遍野的烂漫春日光景。
女子躬身一揖,唇角噙笑,站姿挺拔如修竹,声音清浅似泉。
“陛下呀,这盛世,如您所愿。”
二
那时节,先帝偏宠贵妃,三皇子地位扶摇直上,隐隐竟有盖过太子的阵势,百官闻风而变,太子一党人人自危。
东宫人迹也日益寥落。
时隔多年,太子仍清晰记得,那日冬雪纷飞满天,红墙黄瓦中银白一片,青裳素带眉目清秀的少女踏雪而来,像春日山间的一阵竹香清冽的风。
微微抬袖,青竹叶片丝绣在锦绸间一现,音线稚嫩,却也平稳。
听起来莫名安心之意。
“臣奉长白师长之命,来助殿下今后立于不败之地。”
太子不置可否的笑,还未至双十年华的小小姑娘家,说出的话怎么这般狂妄。
“本太子请的是当朝帝师,长白伯伯,来的竟是个穿花裙的女娃娃。”
少女腰背笔直,目光清澈似水,“还请太子安心,我自当尽力而为,且看明日如何。”
“长幼之序,嫡庶有别,才是正道。”
“陛下妄以一人之力,毁千年之规,该惩!”
太子望见少女眉目中明澈的光,忽然觉得前朝大儒所言,仰不愧于天,俯不诈于人。
莫过于此。
三
太子后来初登大宝,百官来贺,万国朝拜。
青裙素雅的少女簪了枚银白蝴蝶发簪,向端坐龙椅的新帝一拜。
“臣叩见陛下,陛下千秋万代,长乐无极。”
新帝早敛了年少的轻狂气,弯着淡色的唇,声音轻柔和煦,“爱卿不必多礼。”
那是他第一次见她红妆。
三
“世家权势过大,皇权岌岌可危呀。”新帝轻叹,微微挑眉,“依爱卿所想呢?”
少女的面容半明半暗,半晌拢起广袖深深一礼,“为陛下分忧,臣在所不辞。”
她从没有说过,她是如今风头最盛的第一世家的嫡长女,在幼时做了长白师长的女弟子。
为朝臣,自要衷心事君。
四
两人站在宫墙墙头,目光所及是血染的一片斑驳的刑场。
那里是四百三十一口世家子弟。
行刑已三天,今日是最后一天了。
皇帝扬着浅笑,阳光在眉目间渲染的一片绚烂,他话音浅淡,带着可闻的欢悦,“世家已除,爱卿实在功不可没。要朕如何赏赐呢?”
身后静默无声。
他疑惑回头,少女后退一步,青色广袖在石砖上摊开,一字一句道得清稳,“盛世已至,臣志不在朝堂,惟愿退隐山林,再不复出。”
五
“陛下呀,这盛世,如您所愿。”
青衫的女子说罢转身,步履轻缓,身姿修长瘦削,如修竹般笔直,走向那漫山春色之中。
一如初见时,她行在宫墙间,向他走来。
皇帝闭了闭目,睫羽微垂,眼角忽然酸涩不堪。
她是山间的的清风,卷着竹香而来,为他而停留数年,却到底留不住。
送给他盛世人间,万里华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