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死了

墨多多和婷婷拖着快被吓软的腿，脚步拖拖沓沓，一级一级蹭着往下挪。

唐晓翼恰在此时与他们错身，拾级而上。

“593，594对597，568。”

唐晓翼的声音在背后飘来。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注意力总算从刚才的惊悸里抽离，落到下一场比赛上——那是虎鲨和扶幽的战斗。

墨多多喉结滚了滚，婷婷也悄悄咽了口唾沫，想打起精神，可眼皮子还是发沉，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像蒙着层雾。

正恍惚着，墨韵已走到跟前，稳稳站定。“训练赛结束的可以先回去休息了。”

“我们想留下来看看，学点儿东西。”两人几乎同时摇头，声音还有些发飘。

墨韵抬眼望去，只见虎鲨攥着拳头，扶幽推了推眼镜，两人脚步沉笃，情绪里还带着上一场比赛的触动，一步步踏上那条红得刺眼的血地毯。

他收回目光，看向眼前两个还没缓过神的孩子，语气平静却笃定：“放心吧，不用学他们。”

墨韵的话向来有分量。

既然墨韵都这么说了，两人悬着的心像是忽然找到了落脚处，那股子提心吊胆的劲儿，不知不觉就松了大半。

两人最后望了眼台上正奋力搏杀的伙伴。

“走吗？”

墨多多侧过头问婷婷，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发紧。

“嗯……走吧。”

“身为你们的训练师，我会负责帮你们观察其他对手。”

两人默默点了点头。

基地的灯光永远亮得晃眼，时间就在这毫无阴影的明亮里悄悄滑走，谁也没料到，意外会像淬了毒的暗箭，来得这样猝不及防。

比赛月月都有，可命，只有一条。

总会有一次比赛出现失误。

“婷婷！！！”

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划破空气时，一切已经发生了。没有预兆，没有缓冲，甚至没给人反应的时间。

婷婷就这样直挺挺仰倒在地，胸口那朵骤然绽放的红，像朵妖异的花，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扩大。

墨多多浑身剧烈地颤抖着，却像被钉在原地，一动也动不了。直到那属于婷婷的温热液体，悄无声息地漫到他脚边，浸湿了鞋边的布料。

他猛地瑟缩着后退一步，仿佛只要退开这一步，脚下的猩红就会凭空消失，刚才那一幕就只是幻觉。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的……不对……”他喃喃着，声音碎得像被捏烂的纸，重复的话语里全是崩塌的绝望。

墨多多还陷在那片混沌的愣神里，意识像被冻住的河，迟迟转不过弯。就在这时，身后一阵锐痛炸开——他们的对手不知何时绕到了身后，带着寒意的攻击毫不留情地穿透他的胸膛，撕开一个狰狞的窟窿。

身体骤然失了力气，墨多多也应声笔直倒下，重重砸在婷婷身边。

视线开始模糊，他涣散的瞳孔里，最后映出的，是台下伙伴们的脸——那些熟悉的轮廓上，写满了他从未见过的迷茫，像迷路的孩子，还有深不见底的无助，像被骤然抛进了漆黑的旷野。

血沫顺着嘴角往下淌，带着铁锈般的腥气。墨多多张了张嘴，喉咙里涌上的哽咽几乎要冲破牙关，却在最后一刻猛地顿住——不行，绝对不能暴露。

他死死咬着牙，把那些涌到舌尖的话又咽了回去。原来这就是……连最后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的滋味。胸腔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发闷，又空落落的。

恍惚间想起以前看电视剧，总觉得那些临死前还憋着话的角色太傻，有什么不能痛痛快快说出来？可真到了自己身上才懂，有些话，比命还重，重到哪怕咽气，也得烂在肚子里。

视线越来越暗，他偏过头，望着婷婷胸口那朵已经凝固的红，睫毛上不知何时沾了湿意，混着脸上的血，一路滑进衣领里。

但对于小伙伴来说，他们同样认为情义比性命更重要。

“墨多多！！婷婷！！”

可在伙伴们心里，情义也同样从来比性命更重。

虎鲨的吼声里难得带着哭腔，扶幽的手止不住发抖，两人根本顾不上周围投来的惊愕目光，疯了似的冲上圆台。

“你！”唐晓翼猛地攥住墨韵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你想死吗？！”他把声音压得极低，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烧破喉咙。

墨韵红着眼眶狠狠瞪回去，“为什么不行？！”

是啊，他再怎么成熟，闯过再多险地，见过再多伙伴的生死，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眼睁睁看着弟弟倒下的瞬间，那些被刻意压下去的慌张、愤怒和不顾一切的冲动，终究会冲破所有理智的防线，像没头的野兽一样撞上来。

“你别这样，算我求你……我不想再看你死一次！”

唐晓翼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颤抖，那声“求你”像根针，猝不及防刺进墨韵心里。

墨韵浑身猛地一僵，抬眼撞进他眼底——那里没有了平日的嘲讽或冷漠，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哀求，像个害怕失去珍宝的孩子，把所有的脆弱都摊了出来。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刚才那股不顾一切的冲动忽然就泄了气。墨韵望着他泛红的眼角，紧绷的肩膀一点点垮下来，攥紧的拳头也缓缓松开，指尖还残留着微微的颤抖。

周围的喧闹仿佛都退远了，只剩下两人之间这片刻的沉默，和空气中弥漫的、化不开的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