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知处的雪来得早，才十月末，檐角就积了层薄白。魏无羡裹着厚氅，蹲在寒潭边看蓝玥用树枝戳冰洞里的鱼，蓝湛站在廊下煮茶，白雾从紫砂壶口漫出来，混着梅香，在雪光里缠成软软的团。
蓝冰，字清浛父亲，鱼不动了！
蓝清浛举着树枝回头，鼻尖冻得通红，发间还沾着片雪花
蓝冰，字清浛是不是被你冻住啦？
蓝湛刚要答话，忘机琴突然“铮”地响了一声，琴弦上凝结的冰珠簌簌滚落，在青砖上砸出细小的坑。魏无羡猛地回头——琴音不是预警，是共鸣，像有什么东西在远处拨动了同源的灵力，带着股熟悉的、属于阴虎符残片的沉滞感。
蓝湛（容隐）在西边。
魏无羡拽起蓝清浛往廊下跑，指尖已经摸到陈情的竹节
魏无羡（卿羽奕）是聂氏的方向。
聂氏的旧祠堂在不净山深处，常年锁着，门楣上的“清河聂氏”匾额早被风雨蚀得只剩个轮廓。此刻祠堂的木门却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混着淡淡的血腥气，像极了当年温氏旧窑的味道。
聂怀桑魏兄，蓝兄，可算来了。
聂怀桑从门后探出头，折扇上沾着点暗红
聂怀桑昨夜祠堂的供桌突然裂开，从底下翻出这东西，扔了三次，每次都自己爬回来。
供桌的裂缝里，嵌着块巴掌大的木牌，黑沉沉的，上面用朱砂画着阴虎符的纹路，只是纹路的间隙里，还刻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温氏的、金氏的、聂氏的，甚至有几个蓝氏的名字，笔锋稚嫩，像孩童的涂鸦。
蓝湛（容隐）是牌位。
蓝湛的指尖拂过木牌边缘，那里有层极薄的灵力，带着香火的暖意
蓝湛（容隐）有人用残片的余烬，混着香火灰做了这牌位，把那些被怨气困住的魂灵，都封在了里面。
魏无羡捏起木牌，突然觉得掌心发沉。木牌里传来细碎的声响，像无数人在低声说话，其中一个稚嫩的声音尤其清晰，喊着“阿爹”，像极了当年温氏旧窑里那个少年残魂的调子。
魏无羡（卿羽奕）是温厉的手笔？
他皱眉，指尖凝聚灵力往木牌里探，却被一股温和的力量挡了回来——不是怨气，是带着祈愿的灵力，像无数人在同时祷告。
聂怀桑突然叹了口气，折扇敲了敲供桌
聂怀桑上个月清理祖坟时，在我大哥的棺木里发现了这个。
他从袖中摸出张泛黄的纸，上面是金光瑶的字迹，写着“魂归牌位，怨化香火，若遇善者，可解千结”。
魏无羡（卿羽奕）他想让这些魂灵被供奉化解？
魏无羡（卿羽奕）可温厉怎么会……
话没说完，祠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金凌勒着缰绳在雪地里急停，岁华剑上还沾着冰凌，
金凌大舅舅！大舅父！南边的黑市出事了，有人在卖镇魂香，说是能安抚亡魂，可买了香的修士，灵脉都被蚀空了！
黑市的摊位前围满了人，空气中飘着甜腻的香气，像用尸油混着蜜熬的。摊主是个瞎眼老道，手里的香炉里插着三炷黑香，香灰落在地上，竟自动聚成阴虎符的纹路。
路人甲十块上品灵石一炷，保你家亡魂安宁，不找后账。
魏无羡刚要上前，就见一个穿金氏校服的修士抢过香，哆嗦着往香炉里插，
路人乙我爹死在乱葬岗，天天托梦掐我脖子，求求你……
香刚点燃，那修士突然尖叫一声，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灵脉处迅速塌陷，皮肤下像有无数条虫在爬。魏无羡甩出符篆炸开香炉，黑香遇火瞬间化作无数只小飞虫，往人群里钻，虫翅上闪着的，正是木牌上的朱砂纹路。
魏无羡（卿羽奕）是用牌位里的魂灵炼的香。
蓝湛的避尘剑横扫，剑气将飞虫斩成齑粉
魏无羡（卿羽奕）有人想借这些魂灵的怨气，吸食修士的灵力，重铸阴虎符的肌理。
瞎眼老道突然笑了，摘下墨镜，露出双泛着红光的眼睛——是温氏余孽的瞳色，只是瞳孔里映着的，竟是金光瑶的虚影。
路人甲温公子说了，这些魂灵本就该为温氏效力，魏无羡，你当年毁了阴虎符，如今就得看着它们……反噬这世道
话音未落，老道的身体突然炸开，黑血溅在雪地上，竟燃起幽蓝的火，火里浮出块残片——不是铁的，是用无数细小的骨殖拼的，每块骨头上都刻着个名字，正是木牌上的那些。
蓝湛（容隐）是最后一块余烬。
魏无羡的笛声陡然拔高，陈情的音波像张网，将残片罩在中央
蓝湛（容隐）它在借这些魂灵的执念，自己聚形。
蓝清浛突然拽住魏无羡的衣角，指着残片中央
蓝冰，字清浛爹爹，那里有光！
残片的缝隙里，果然透出点金光，像被包裹的星火。魏无羡猛地想起金光瑶的字条——“怨化香火”，他突然明白了，那些孩童涂鸦般的名字，不是诅咒，是当年被献祭的孩子们，用最后一丝灵力刻下的祈愿，像种子一样藏在怨气里，等着被温暖的东西唤醒。
魏无羡（卿羽奕）蓝湛，用清心音。
魏无羡的笛声转柔，像哄蓝清浛睡觉时的调子
魏无羡（卿羽奕）让它们听见
蓝湛的琴音响起，清越如流泉，漫过雪地，漫过惊慌的人群，直直钻进残片的缝隙里。金光越来越亮，残片上的骨殖开始松动，那些名字在金光中渐渐浮起，化作无数个小小的身影，有温氏的孩童，有金氏的修士，还有聂明玦的半张脸，对着他们微微颔首。
魏无羡（卿羽奕）回家了。
魏无羡轻声说，指尖的灵力化作无数只小纸船，飘向那些身影。纸船上点着的，是云深不知处的灯，暖黄的光映着蓝清浛刚才画的兔子，在雪地里摇摇晃晃，像星星落进了人间。
残片终于散了，化作无数光点，跟着纸船往远处飘，有的往夷陵方向去，有的往兰陵去，还有几个光点停在聂怀桑的折扇上，转了两圈，才慢慢消散。
聂怀桑收起折扇，指尖在扇骨上轻轻敲着，半晌才道
聂怀桑大哥总说，仇恨这东西，烧起来容易，灭下去难，得有人往里面添点别的……比如念想。
雪还在下，落在魏无羡的发间，很快就化了。蓝清浛举着片雪花跑过来，小手按在他手背上
蓝冰，字清浛爹爹，雪是暖的！
他低头看女儿的手，又看身边蓝湛的侧脸，琴音还在袅袅回响，混着梅香和茶香，在雪光里织成软软的网。远处的黑市渐渐安静下来，有人在收拾摊子，有人在互相搀扶着离开，没有人再提阴虎符，也没有人再提那些恩怨。
魏无羡突然笑了，伸手接住一片雪花。雪落在掌心，果然是暖的，像蓝湛递来的热茶，像蓝玥发间的温度，像那些终于找到归处的魂灵，在最后一刻，留下的、带着光的余温。
只是他没看见，聂怀桑转身时，折扇的阴影里，掉出半块碎骨，骨头上刻着的“瑶”字，正被雪慢慢盖住，只留下个浅浅的印记，像一滴落在雪地里的泪。
风穿过不净山的树林，带着远处的钟声，一声，又一声，像在送别，又像在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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