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越行至暮色沉沉的黑风林时,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林间的雀鸟早在半个时辰前就没了声息,连虫鸣都低哑得像濒死的哀啼。他握紧腰间长剑,脚步下意识放缓 —— 这处林子本该是下山的捷径,此刻却静得像座坟墓。
“主人小心!左前方三丈有杀气!” 小金突然在识海里尖声预警。
话音未落,五道黑影已从树梢俯冲而下,玄铁面罩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双淬着毒般的眼睛。为首者手中软剑带着腥气缠向君越咽喉,招式狠戾得不留半分余地。
君越旋身避开,长剑出鞘时带起一道银弧:“你们是谁?为何拦我去路?”
黑影们不答话,只以合围之势步步紧逼。他们的招式路数带着明显的家族武学痕迹,却比正统传承多了几分阴诡。君越在缠斗中渐感吃力,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每一招都精准地克制着他从云楚那里学来的轻灵剑法。
就在他肩头即将中掌的刹那,斜刺里突然飞来一支竹箭,不偏不倚钉在那黑影的手腕上。竹箭上未淬灵力,却力道惊人,硬生生逼退了攻势。
“谁?!” 为首的黑影厉声喝问。
林子里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君越趁机反击,长剑扫过之处带起凛冽剑气,可他心头却疑窦丛生 —— 那支竹箭的角度太刁钻,分明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而且对方对这片林子的地形了如指掌。
缠斗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黑影们像是接到了某种信号,突然虚晃一招便遁入密林。君越没有追击,他捡起地上那支竹箭,箭杆上刻着个极小的 “楚” 字,被摩挲得光滑发亮。
“是她!” 君越的心脏猛地一跳,抬头望向密林深处,“师父?”
回应他的只有山风穿过枝桠的呜咽。小金哼了一声:“现在知道谁对你好了吧?刚才若不是那支箭,你胳膊都要被卸下来了。”
君越握紧竹箭,指尖传来温润的触感。他忽然想起云楚总爱在后山竹林练箭,那时她总说 “暗器无声,方能出奇制胜”。原来她一直跟在身后。这个认知让他心头一热,方才的惊险仿佛都淡了许多。
连夜赶到离君家最近的青风镇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君越找了家客栈歇脚,刚换下湿透的衣袍,就听到隔壁桌的客商在低声议论。
“听说了吗?君家那位老夫人三天前突然薨了,现在族里乱成一锅粥。”
“何止啊,我表舅在君家当差,说老夫人根本不是病逝,是被现任家主,也就是她的亲侄子给逼死的!”
“真的假的?那君家嫡子不是早就被赶出门了吗?现在谁还能主持公道?”
君越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溅在衣襟上都浑然不觉。老夫人是唯一在他幼时待他温和的长辈,当年他被逐出家门,还是老夫人偷偷塞给了他一袋碎银子。
“主人,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小金的声音也带上了几分凝重。
君越没说话,起身就往客栈外走。他顺着记忆找到君家在镇上的别院,刚翻墙而入,就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马厩走 —— 是当年负责照看他的老管家福伯。
“福伯!” 君越低唤一声。
福伯猛地回头,看清他的模样时老泪纵横:“小少爷!您可回来了!老夫人她…… 她是被二老爷害死的啊!”
原来君越的叔父君厉早就觊觎家主之位,趁着老夫人病重,伪造遗嘱夺了权,凡是不肯归顺的族人都被冠上 “谋逆” 的罪名处置。如今的君家,早已成了君厉的一言堂。
“他还说要抓您回去谢罪呢!” 福伯攥着他的衣袖,声音发颤,“小少爷您快逃吧,这里太危险了!”
君越望着远处巍峨的君家堡,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他以为的家族变故是寻常纷争,却没想到藏着如此肮脏的阴谋。而此刻,密林里那道月白身影正站在客栈屋顶,将这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云楚握紧了腰间的箭囊,她本想在暗中护他周全,可听到 “逼死老夫人” 几个字时,指尖已按在了箭簇上 —— 有些事,怕是不能让君越独自面对了。
但是现在她又不能直接出去,如果被君越发现自己一直跟着他,他怕是会生气,毕竟是他自己的家事自己不好贸然插手,还是先看看吧,不威胁到他的生命自己就不出手。
云楚屏息蹲伏在瓦片上,夜风掀起她鬓角碎发。远处君家别院的灯火明明灭灭,恍惚间映出她眸中流转的杀意。当君越转身欲走时,她突然注意到福伯袖中若隐若现的寒光——那分明是君家特制的锁魂钉,此刻正抵在君越后心三寸处。云楚瞳孔骤缩,指尖的箭簇已破空而出。锁魂钉淬着见血封喉的剧毒,福伯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阴鸷,正要发力时,竹箭精准穿透他持钉的手腕。暗器坠地发出清脆声响,君越猛地转身,只见云楚如惊鸿般自屋顶跃下,月光为她周身镀上冷刃般的银边。
君越的脊背陡然绷紧,福伯袖中那抹幽蓝寒光刺得他眼睛发疼。锁魂钉是君家专门用来对付灵力修士的暗器,一旦入体,三日内灵力便会溃散成齑粉。
“小少爷,您别怪老奴……” 福伯的声音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可抵在君越后心的锁魂钉却毫不迟疑地往前送了半寸,“二老爷说了,只要取了您的性命,老奴的孙儿就能活命……”
君越猛地旋身避开,长剑已横在福伯颈间。他看着老管家那张沟壑纵横的脸,幼时福伯背他蹚过溪流的画面突然撞进脑海,喉间发紧:“我待你不薄,为何要助纣为虐?”
“助纣为虐?” 福伯突然凄厉地笑起来,“小少爷您可知,老夫人下葬那日,二老爷当着全族的面,把老奴的孙儿扔进了狼窝!他说…… 说只要能引您回来,不惜一切代价!”
君越的剑猛地一颤。就在这时,院墙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火把的光透过门缝涌进来,照亮了福伯眼底的疯狂:“他们来了!小少爷,您快从密道走!老奴…… 老奴给您殿后!”
福伯突然扑过来抱住君越的腿,朝着院门的方向嘶喊:“快来人啊!小少爷在这里!”
君越眼睁睁看着数支箭矢穿透福伯的胸膛,鲜血溅在他的衣襟上,滚烫得灼人。他咬着牙钻进马厩深处的密道,身后传来福伯最后一声嘶哑的呼喊:“告诉九泉之下的老夫人…… 老奴尽力了……”
密道狭窄潮湿,君越扶着石壁前行,掌心不知何时已被指甲掐出了血。小金在识海里沉默良久,才闷闷地说:“他…… 其实是想救你。”
君越没说话,直到密道尽头透出微光,才发现自己竟站在青风镇外的乱葬岗。夜风卷着纸钱的灰烬扑面而来,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落叶擦过地面。
“谁?” 君越转身举剑,却见月光下站着个熟悉的身影。云楚摘下脸上的帷帽,鬓边沾着的草屑还没来得及拂去:“这密道是老夫人当年为防不测修的,你叔父怕是还不知道。”
君越握着剑的手猛地垂下,眼眶瞬间红了:“师父…… 您怎么……”
“再不来,你的小命就要交代在乱葬岗了。” 云楚从袖中取出个油纸包,“刚买的肉包子,先垫垫肚子。” 她说话时语气如常,可君越分明看到她手腕上缠着的布条渗出血迹 —— 那是方才在客栈屋顶,为了替他挡暗箭被划伤的。
“您受伤了?” 君越伸手想碰那布条,却被云楚不着痕迹地避开。
“小伤而已。” 云楚往乱葬岗深处指了指,“往前三里有座破庙,我们先去那里避避。至于君厉……” 她的指尖在包子皮上掐出深深的印子,“欠了血债,总得用血来偿。”
夜色渐浓,两人并肩走在荒草没膝的小路上。君越啃着肉包子,忽然想起方才福伯的话,低声道:“师父,您说…… 人是不是都很容易被胁迫?”
云楚望着天边的残月,声音很轻:“是,但总有人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生。就像你,也像…… 老夫人。”
君越抬头时,正见月光落在云楚的侧脸,将她下颌的线条勾勒得格外清晰。他忽然明白,有些守护从不需要言说,就像她一路跟随的脚步,早已替她把所有话都说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