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破梦
他自小肠胃就不好,我便常去给他送热粥。因他的手脚都被铁链锁住,我便一勺一勺喂他。狱中阴冷,他辗转异乡,本就无依无靠,更何况还是在这种环境下生活,眼看一天比一天孱弱,我摸着他的头,轻柔的贴在他耳边,温声道:“逐思,冷吗?”
我至今都忘不了他清澈的眼眸,笑成了月牙的模样,摇着头笑道:“不冷,尧哥,暖的很。”
他的眸子,像是深夜中的一潭井,倒映着月光,柔柔地洒在我的心里,我的心止不住地颤抖,嘴唇似乎也是。情难自已,我闭上眼睛,慢慢地低下了头,嘴唇就停留在逐思地额头前,将触不触。
幽暗的监狱中,烛台影影绰绰发挥着他本身的作用,红光晕染着小小的高窗外透进来的点点月光,打湿了高逐思的发丝和眉宇。
高逐思,他会是什么反应。
我,大概是疯了吧
突然一只手附上了我的腰身,两只胳膊把我整个环抱住,高逐思的脸轻轻倚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大概是都疯了。
一切的一切都过得慢悠悠的,好像上天忘记了这间小小的牢房,时间就这样在这间狱中戛然而止,永远停留在他们的欢喜中。
可是老天也会偶尔清醒,让一切都重回正轨。
楚王羋淮再一次召琴师入宫。
只是这次他并未被解开枷锁,去的也并非是青山宫,而是华章台。
他如往常般缓步走进殿内,我还记得当时他在殿外看到我时的会心一笑,是君心似我心的笃定与欢愉。
没多久殿内就传来了瓷器破碎的声音。
我破门而入,却看到羋淮将高逐思压在床上。他的手被反扣在床头,挣脱不开。
铁链在两个赤身裸体间铃铃作响,像是溺水后的回响,像是地狱里的梵音。
“逐思!”我冲上前去,却被门外的其他侍卫擒下,摁在了殿内的软毯上。
“滚出去!”被我搅了好兴致,羋淮愠声道。
“把他拉出去,跪在殿外,让他在那听着。”
我被两个侍卫摁在地上,挣扎着动弹不得。我依旧大声喊着高逐思的名字,乞求着羋淮,却被堵住了嘴。最终所有的怨怒与嘶吼都成了期期艾艾的呜咽声,凝结成了汩汩清泪。脸与青石板的碰触,肆意的勾起了我的凉意,串联起了浑身的痛感。
月光依旧柔柔地挂在空中,晕开了一层又一层薄光。
我跪了多久已经记不清了,只还晓得他们松开我时,泪水早已干涸,想必那时我的脸上泪痕犹在,只是我早已没了悲怆,没了绝望,比起人更像是一个没了心肺的石像。
我站了起来,走向了殿外的一棵槐花树,压抑的情绪霎时间倾露出来,我使尽了全身的力气,踢了槐花树一脚。
槐花树在月下只是轻轻的晃了晃,洒了满地霜。
高逐思搬进来宫中的一处偏院,而我被罚了一年的俸禄,只是看在我多年服侍有功的份上不再追究。
我偷偷溜进高逐思的偏院,他一人蜗居在屋内的床上,蜷缩在一角,终日不语。
我拎着一盒吃食走了进去。他见是我,也不作声,只是用被子把自己身子裹得更紧了些。我坐在他的床沿上,想伸手摸摸他的脸。
“逐思,我……”
“别碰我!”他将头扭了过去。
空气中弥漫着静谧的沉默。
“对不起。”我默默的把悬在空中的手收了回来。
我听侍奉他的宫女说,他曾问楚人会将自裁的战俘如何处置,是就地埋了还是能返乡?那些宫女当时未敢答话,我便塞给了她们几两碎银,嘱咐道:
“若是他再问起你们,你们就说,尸体扔进乱葬岗,连块棺椁都不给,更不可能送返还乡。”
我知他心之所想,他希望落叶归根,埋于故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