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的心跳在那声闷响里骤然拔高。
她抓着面包的手指节发白,喉间泛起酸意——这声音太像去年直播时,楼下独居老人摔碎暖水瓶的动静了。
当时她冲下楼,老人已经捂着心口说不出话。
此刻雨幕里的低喘混着墙缝漏进来的风,像根细针直扎她后颈。
“奶球!”她咬着牙喊系统,“隔壁是张老师房间对不对?”
“是...等等,检测到异常生命体征!”奶球的光球在她眼前疯狂闪烁,“心率140,血氧85!你现在必须……”
夏雪没听完,面包“啪”地摔在桌角,转身时撞翻了椅子。
厨房到卧室不过五步,她却觉得走了半个世纪。
推开门的刹那,霉味混着铁锈味劈头盖脸砸过来——张云雷蜷在地毯上,白睡衣浸着冷汗贴在背上,额角的碎发黏成几缕,左手死死抠着胸口的衣料,指节泛着病态的青。
“张老师!”她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地板上也没觉出疼,“您怎么了?”
张云雷仰起脸,眼尾通红,喉间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每吸一口气都带着刺耳的哮鸣:“药...床头柜...速效...”
夏雪反手够向床头柜,指尖扫过玻璃药瓶时突然顿住——瓶底躺着两粒白色药片,瓶身贴着的标签被水浸得发皱,“硫酸沙丁胺醇”几个字晕成模糊的墨团。
“没...没药了?”她声音发颤,“什么时候吃完的?”
“三天前...”张云雷的指甲掐进她手腕,力气大得惊人,“护士说...说今天送药...”
奶球的尖叫炸在耳边:“急性支气管痉挛!他的旧伤触发了!现在必须送急诊,否则支气管会水肿闭塞,最多半小时……”
“闭嘴!”夏雪打断系统,把张云雷的手按在自己肩上,“我背您下去,轮椅在玄关对不对?”
“别...别碰我后背...”张云雷疼得睫毛直颤,“钢板...硌得慌...”
夏雪的呼吸突然一滞,她想起秦霄贤给的清单里,“术后三年仍需避免剧烈震动”的批注被画了双横线。
雨水还在窗外疯砸,她盯着墙上的电子钟——十点十七分,最近的社区医院步行十分钟,开车五分钟。
可现在这个点,小区门口的出租车早收了班。
“轮椅!”她咬着牙拽过墙角的折叠轮椅,“我推您去,慢着点。”
张云雷的身体轻得吓人,夏雪托着他腰往轮椅上挪时,能清晰摸到他肋骨的轮廓。
他额头抵着她肩窝,每动一下都闷哼出声,冷汗顺着她锁骨滑进领口,冰得她打了个寒颤。
玄关的伞早被前几日的大风折了伞骨,夏雪把唯一能用的半把伞全罩在张云雷头上,自己半边身子浸在雨里。
轮椅的轮子卡在路牙石缝里,她弓着背往前推,雨水顺着刘海灌进眼睛,只能眯着看清半米内的路——前面五百米就是社区医院的红灯,再坚持,再坚持。
“冷...”张云雷突然哑着嗓子说。
夏雪这才发现他睡衣下摆早被雨水浸透,贴在腿上像块冰。
她把伞往他那边又斜了斜,自己右肩完全暴露在雨里,凉意顺着脊椎往骨头里钻:“快到了,您再忍忍。”
“夏雪...”他突然抓住她沾着雨水的手,“我疼...”
这句话像根针戳破了夏雪的理智。
她推着轮椅的速度更快了,膝盖撞在轮椅扶手上也顾不上,直到急诊室的白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病人什么情况?”护士推着平车冲过来。
“支气管痉挛,旧伤复发,药吃完了。”夏雪喘得说不成整话,“十点十分发现的,现在...现在血氧...”
“氧饱和度82!”护士打断她,“推去抢救室!家属跟过来!”
夏雪跟着跑,雨鞋在瓷砖地上滑出刺耳的声响。
她这才发现自己右臂全是血——刚才推轮椅时,金属扶手划开了道半指长的口子,血混着雨水滴在地上,像串暗红的梅花。
“你疯了?”
熟悉的吊儿郎当声从身后传来。
夏雪回头,秦霄贤正扒着抢救室的门,白T恤贴在身上,头发滴着水,手里还攥着把没打开的伞。
“这种天一个人送他过来?”他大步走过来,扯下自己的外套要给她披,“你当自己是铁打的?”
夏雪把外套推开,指甲掐进掌心:“我不送,难道等你来摆造型?”
秦霄贤的动作顿住。
他望着她发梢滴着水的脸,望着她臂上还在渗血的伤口,突然轻轻叹了口气:“你对他...太拼了。”
抢救室的门“咔嗒”一声开了。
护士探出头:“病人暂时稳定,但情绪极不稳定,一直喊一个人的名字...好像是‘夏雪’。”
夏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冲进去时,张云雷正攥着被单发抖,额角的汗把枕头浸出个深色的印子。
见她进来,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拽住她手腕,力气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别走...别像她们一样...丢下我...”
夏雪的呼吸一滞。
她想起曹鹤阳说过张云雷“难伺候”,想起秦霄贤欲言又止的眼神,此刻才明白那些“难伺候”背后,是被至亲之人抛弃的恐惧。
她蹲下来,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我不走,我答应你。”
张云雷的手指颤了颤,慢慢松开。
他闭着眼,眼泪顺着眼角滑进鬓角:“别走...”
“不走。”夏雪重复,“我在这儿。”
清晨五点,曹鹤阳的黑皮鞋声再次“哒哒”响起。
夏雪守了半宿,此刻正趴在床头打盹,听见动静猛地抬头。
曹鹤阳抱着笔记本站在病房门口,镜片后的目光比昨夜更冷:“鉴于昨晚突发事件暴露管理漏洞,决定终止你的助理资格。”
“凭什么?”夏雪刚要站起来,身后传来清冷却有力的声音。
张云雷拄着拐杖站在病房里,病号服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脸色还泛着青,可眼神却像把刀:“曹老师,我的康复进度,由我负责,夏雪留任,否则我退出第三季所有录制安排。”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监护仪的滴答声。
曹鹤阳的手指在笔记本封面上敲了两下,最终把本子重重合上:“您这是威胁。”
“随您怎么说。”张云雷转身坐回床上,声音轻了些,“我只知道,有人在暴雨里推了我两公里去医院,手都划烂了还说‘快到了’。”
夏雪望着他微抿的嘴角,突然想起昨夜他说“别走”时的眼神——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明明疼得厉害,却还在拼命往她手心里蹭。
回程的车上,雨已经停了。
张云雷靠在座椅上,望着窗外的蓝天轻声道:“谢谢你...没放开我的手。”
夏雪摸了摸臂上的创可贴,忽然笑了:“应该我说谢谢。”
“谢什么?”
“谢你...愿意信我。”
奶球的光球在她眼前闪了闪,系统提示音轻得像片羽毛:“隐藏任务进度更新:【病中密语】升为【生死相托】,触发新标签:【命定之人】。”
夏雪没说话,她望着车窗外渐亮的天空,忽然觉得那些暴雨里的狼狈、那些被曹鹤阳记过的委屈,都在这一刻有了意义——原来被人需要的感觉,比完成系统任务更让人安心。
监护仪的滴答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夏雪的眼皮越来越沉。
她的手无意识地搭在床沿,指尖离张云雷的手背不过半寸。
晨光透过纱帘斜斜照进来,在她发顶镀了层金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微凉的手轻轻覆住她的。
“睡吧。”张云雷的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我不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