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会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照进来,在实木会议桌上割出明暗相间的条纹。
夏雪刚在木椅上坐定,左侧便传来懒洋洋的尾音,带着点刻意放轻的漫不经心:“夏雪啊——”
秦霄贤转着钢笔的手突然顿住,笔帽“咔嗒”磕在桌面上。
他直起腰,目光扫过首座的郭德纲,又掠过交头接耳的师兄弟,最后落回夏雪发白的指节上:“郭老师,我有个提议。”
会议室里的茶盏轻碰声、翻文件声霎时静了。
夏雪后颈的汗毛竖起来——她认得秦霄贤这副模样,上次他说要带她去环球影城时,也是这样喉结滚动着,把真心话裹在玩闹的壳里。
“我想收夏雪当义妹,正式列入家谱备案。”
这句话像颗惊雷炸在头顶。
孟鹤堂的茶杯“当啷”砸进茶托,烧饼的瓜子“哗啦啦”撒了半桌,连向来稳当的栾云平都抬了抬眼镜。
夏雪的指甲掐进掌心,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哪是提议?
分明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荒唐!”曹鹤阳“啪”地拍了下桌子,茶沫子溅在他深灰唐装上,“德云家谱岂是儿戏?
收徒都讲三叩九拜,你一句‘义妹’就想破例?“他扫向夏雪的目光像淬了冰,”再说了,她算什么身份?
网络主播、编外学员,凭什么进咱们的家谱?“
秦霄贤却不急不恼,从西装内袋抽出份泛黄的纸页——是老秦先生当年手书的《德云家规》。
他指尖点着某行小字:“规矩是我爸定的,可人情也是德云的根。
她帮张师哥复出时熬了三个大夜改唱词,替烧饼挡镜头被路透骂’蹭热度‘,连您去年年会都夸她’有心‘——这样的人,不该有个名分?“
夏雪望着他泛红的耳尖,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天,他蹲在后台给她系松了的鞋带,说“妹妹就得宠着”。
可此刻他的眼神太灼人,像要把她钉在“义妹”的标签上,让所有关于张云雷的传闻都成笑话。
“夏雪,你愿不愿意?”秦霄贤转向她,钢笔在指间转出银亮的弧,“就当...圆我个念想。”
空气里飘着王惠泡的茉莉花茶香,夏雪却觉得喉咙发苦。
她望着首座的郭德纲——郭老师正摩挲着茶盏,眼皮半垂看不出情绪;又瞥见角落的张云雷,他攥着拐杖的手背青筋凸起,指节白得像雪。
答应?
那她和张云雷这几个月的暗涌算什么?
拒绝?
秦霄贤在社里人缘好,支持她的师兄弟里有一半是看他面子,这一巴掌打下去,怕是连烧饼的火锅局都要躲着她。
“姐,他这是用‘亲情’绑架你,比爱情还难拆。”奶球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奶白色小球从她袖口滚出来,在桌下轻轻撞她手腕,“选哪边都要伤人心,但你得先保住参录资格。”
夏雪的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
她张了张嘴,却被郭德纲的咳嗽声打断。
“此事暂缓。”郭老师放下茶盏,指节叩了叩桌面,“家谱不是过家家,等我和于老师商量商量。”他扫了眼墙上的挂钟,“散会吧,下午还有彩排。”
椅子挪动的声响里,夏雪的工牌硌着胸口。
她刚要溜出门,后腰被人截住——曹鹤阳阴沉着脸挡在走廊,指节敲着门框:“你一个外人,搅得德云上下不宁,还妄想进家谱?”他凑近两步,薄荷烟味呛得夏雪后退,“今晚评议会,我会正式提出’暂停参录资格‘。
你最好识相点,主动退出。“
夏雪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望着曹鹤阳转身时晃动的工牌链,突然听见拐杖点地的“咔嗒”声。
“给她的。”
张云雷不知何时站在转角,白大褂被穿堂风掀起一角。
他把份文件塞进夏雪手里,指尖擦过她手背时像触电般缩回。
文件边缘整齐,封皮上是她熟悉的字迹——《怯登台》修改稿,页脚还贴着便利贴:“第三段快板节奏太慢,按这个录音调。”
“这是你写的。”他低头盯着拐杖尖,喉结动了动,“我录了音,交给你做评议会答辩材料。”说完便转身要走,却又顿住,“别搞砸。”
夏雪望着他微瘸的背影,突然想起昨晚琴房里,他手把手教她打快板,说“笨死了”却还是把她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
此刻文件上还留着他的体温,她攥紧纸页,鼻尖突然发酸。
当晚宿舍里,台灯把夏雪的影子拉得老长。
她对着镜子演练答辩词,说到“我来德云是为传承”时声音发颤,急得拿笔杆敲自己额头。
“你得在‘情’与‘理’之间找平衡。”奶球从枕头下滚出来,“既不能伤秦霄贤,也不能让张云雷误会。”
夏雪咬着笔杆发怔,目光扫过手机相册——里面存着她初唱《探清水河》的视频,弹幕里全是“像小月牙在唱”;还有张云雷复出首演的录音,观众掌声响得像要掀翻屋顶。
她突然眼睛发亮,手指快速滑动屏幕,把两段音频剪在一起。
视频最后,她对着镜头笑:“我来德云,不是为了成为谁的妹妹、谁的助理、谁的过去替代品。
我是夏雪,一个让《探清水河》重新响起的人。“
她把短片发给王惠时,对话框弹出“已读”。
窗外的月光漫过桌面,照见抽屉里秦霄贤送的第一份礼物——刻着“雪”字的平安扣。
她摸着冰凉的玉面,轻声道:“对不起,秦霄贤,你的好,我懂。
可我的心,早已有了方向。“
路灯下,秦霄贤靠在梧桐树上。
他捏着第二份礼物——一对刻着“兄妹”的玉佩,在掌心焐得发烫。
风掀起他的外套,他望着夏雪宿舍亮起又熄灭的灯,慢慢把玉佩收回口袋。
评议会前夜,德云社的走廊灯火通明。
夏雪提交的短片在王惠的手机里循环播放,最后一帧画面停在她的笑脸。
不知谁推开了窗,穿堂风卷起桌上的文件,一张写着“通过”的表决票轻轻落在地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