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练厅的空气陡然凝固。
夏雪盯着郭德纲手里那本泛旧的总结本，后槽牙无意识地咬着下唇——她听见自己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一下比一下急。
“有个事，今天当着大家面定。”郭德纲的目光扫过前排孟鹤堂翘起的二郎腿，扫过周九良怀里还没放下的三弦，最后落回夏雪发颤的指尖。
他翻开总结本，纸页摩擦声像根细针，“你来德云，不是靠谁的恩赐，也不是踩谁上位。”
夏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第一次站在后台看孟鹤堂翻跟斗时的手足无措，想起为拍弟子考核短片在零下十度的胡同口冻得说不出话，想起答辩时于谦突然提问“为什么说相声是活的艺术”，她脱口而出“因为说相声的人在活”——当时郭麒麟在台下冲她竖大拇指，指节都泛了白。
“你用一场短片、一场答辩、一次登台，证明了你不是过客。”郭德纲合上本子，封皮上“2023总结”几个字被灯光照得发亮，“我决定，收你为徒，列入德云字科，按入门顺序，艺名——夏九雪。”
“轰”的一声。
夏雪眼前突然蒙了层雾。
她看见孟鹤堂“腾”地站起来，把跷着的椅子撞得哐当响；周九良的三弦“啪”地磕在膝盖上，惊得旁边的杨九郎跳了个脚；高峰摘下眼镜，用指节敲着桌面——这是他每次听得意弟子表演时才会有的动作。
最前排，张云雷原本垂着的手慢慢抬起来，掌心向上，像是要接住什么，又像是在替她数这一路的脚印。
“哗哗哗——”掌声炸响。
孟鹤堂的口哨穿透声浪，周九良扯着杨九郎的袖子直晃：“你看小夏那耳朵，红得跟熟虾似的！”王九龙挤到前面，举着手机喊：“九雪师姐！笑一个！”夏雪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可喉咙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花，只溢出点带着哭腔的气音。
“【心之所向】成就达成！”奶球“嗖”地从她发顶窜到眼前，奶白色的小球急得直转圈，“系统即将解除绑定——但你得自己走完最后一程。”夏雪眨眨眼，眼泪终于掉下来，正好砸在奶球身上，把它砸得打了个旋儿：“哎哎哎别哭啊！这是好事！”
三日后的拜师礼筹备得像场战役。
夏雪蹲在后台，面前摊着七页写废的谢师词，笔尖在“感谢您收我为徒”几个字上戳出个洞。“别写这个。”
她抬头，张云雷倚在门框上，手里捏着张皱巴巴的纸条。
他今天没穿大褂，浅灰色毛衣衬得脖颈更白，腕子上的红绳晃了晃，“写‘我终于回家了’。”
夏雪的手指顿在纸页上。
她想起第一次来德云后台，看见墙上挂着的“德艺双馨”匾；想起有次发烧，王惠端来的姜茶还冒着热气；想起秦霄贤非说要教她打快板，结果自己先把板子拍肿了——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借住”，早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织成了张温柔的网。
“你早就是德云的人了，只是今天，名正言顺。”张云雷推开门走进来，影子罩住她的谢师词。
他的声音轻得像片落在琴弦上的雪，“我第一次喊师父的时候，手抖得拿不住香，后来才明白，不是师父收了我，是我终于找到了该站的位置。”
夏雪望着他腕子上的红绳——那是去年跨年演出，他在后台给所有弟子编的，说“红绳拴住人，也拴住心”。
她突然抓起笔，在新一页纸上重重写下：“我终于回家了。”
当晚排练厅的灯一直亮着。
夏雪站在空舞台中央，对着空气喊“师父”。
第一遍，声音细得像蚊鸣；第二遍，尾音抖得厉害；第三遍，她想起郭德纲第一次看她表演时，虽然板着脸，却在总结本上写“台风稳，有灵气”；第四遍，她想起王惠悄悄塞给她的润喉糖，包装纸上还画着小熊猫；第五遍，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撞在天花板上，清清脆脆，像敲开了颗裹着糖衣的硬壳。
“这声‘师父’，她喊得比谁都真。”
夏雪猛地转头。
郭德纲站在后台门口，王惠挨着他，手里还拎着保温桶。
他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目光软得像春夜的月光：“我听你喊了五遍，第一遍像试探，第二遍像委屈，第三遍像认路，第四遍像安心，第五遍——”他笑了，“像回家。”
王惠把保温桶递过来：“趁热喝，梨汤。”夏雪接过来时，触到她掌心的温度，和当年那碗姜茶一模一样。
拜师礼当天的阳光特别好。
红毯从后台一直铺到正厅，香案上的檀香飘得满屋都是。
夏雪跪在蒲团上，能看见香灰簌簌落在“德”字牌位前。
第一叩，她想起第一次见郭德纲时的紧张；第二叩，想起所有帮她改本子的师兄弟；第三叩，她听见自己心跳声里，混着远处传来的三弦声——是《探清水河》的调子。
“起来吧。”郭德纲伸手扶她，掌心的温度透过袖口传过来，“从今往后，荣辱与共。”他把墨玉牌塞进她手里，玉坠贴着皮肤，凉丝丝的，却很快暖了。
夏雪转身要退，忽然在人群里看见张云雷。
他抱着那把旧三弦，琴身擦得发亮，弦轴上还系着红绳——和他腕子上的那根一模一样。“以后，你的歌，我来伴。”他说，声音轻得只有她能听见。
夏雪的手指攥紧墨玉牌。
她望着香案上缭绕的香烟，望着台下孟鹤堂举着的手机，望着张云雷眼里的光，忽然转身面向郭德纲，深深一揖：“师父，弟子还有一愿——请允许我，把《探清水河》唱成德云的新传统。”
檀香在梁间打了个旋儿。
不知谁吹了声口哨，接着是孟鹤堂的起哄：“好啊，以后中秋必唱！”周九良拨了下三弦，叮咚声里混着笑：”我给你打板！“张云雷抱着三弦站起来，琴弦在他指下颤出个漂亮的花：“我给你伴奏。”
郭德纲望着她，眼角的皱纹堆成朵花：“好。”他转头对众人道，“从今年起，每年中秋汇演，头一个节目——夏九雪唱《探清水河》，张云雷伴奏。”
夏雪望着台下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忽然想起第一次穿越时，她坐在沙发上看斗笑社，屏幕里的角儿们笑闹成一团。
那时她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会站在这里，脚下踩着红毯，手里攥着墨玉牌，而那些屏幕里的人，正笑着喊她“九雪师姐”。
风从开着的窗户吹进来，掀起她的衣角。
夏雪低头，看见墨玉牌上的“德”字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她听见奶球的声音在耳边消散：“任务完成，下次见啦——”可这次，她没觉得孤单。
因为她知道，往后的日子里，会有无数个声音替它说：“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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