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云小园子周五晚场，红布门帘被穿堂风掀起又落下，露出外头排到巷口的队伍。
节目单被人举着拍照发进粉丝群，“夏九雪&张云雷《报菜名》”几个字在手机屏上格外扎眼，前排观众交头接耳，有老票友把茶碗往桌上一墩：“小丫头片子《报菜名》？这贯口可是相声的铁门槛。”
林婉儿缩在最后一排角落，鸭舌帽压得低低的，指尖在手机屏上划拉。
她表弟“德云守门人”正混在前排，见她发来消息，把手机往兜里一塞，喉咙里先滚出半声冷笑——这是他们约好的暗号。
后台化妆镜前，夏雪的手指把《报菜名》的词纸攥出了褶子。
奶球浮在她头顶，透明的小身子绷成了团：“传统对口最忌抢纲，你刚才背词时换气错了三处。”镜子里映出她发白的嘴唇，鬓角的碎发被冷汗黏在脸上。
“喝水。”
三弦盒磕碰木桌的轻响惊得夏雪一颤。
张云雷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手里的搪瓷杯还冒着热气。
他袖口挽到小臂，一截创可贴从腕骨处露出来，边缘被弦勒得卷了边——昨夜她在排练厅待到十点，他却留到更晚。
“别怕。”他垂眼拨了拨三弦的红绳，声音像浸了温水的玉，“台下那些人，就当他们是后院的麻雀。”
夏雪盯着他腕上的创可贴，喉咙突然发紧。
她接过杯子时指尖触到他手背，烫得惊人：“你发烧了？”
“排练厅漏风。”他别过脸去调弦，三弦发出清亮的颤音，“该你了。”
上场铃响的瞬间，夏雪听见自己心跳撞在肋骨上的声音。
她踩着红地毯往台口走，耳尖传来细碎的“嗤”声——是第二排穿唐装的大爷在敲核桃。
聚光灯亮起时，她看见第一排郭德纲正冲她点头，可目光扫过观众席时，又撞进林婉儿阴恻恻的视线。
“各位老少爷们儿，今儿给您说段《报菜名》。”夏雪开口时嗓子发紧，手心里全是汗。
张云雷坐在桌后敲着醒木，目光像根线，把她飘着的心慢慢拽回实处。
“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两人一递一句，夏雪渐渐松了紧绷的肩膀。
直到她说完“炸烹虾段您配小酒”，台下突然炸开一声喊：“网红就别糟蹋传统了！”
是“德云守门人”。
他站在前排，脖子梗得通红，手里举着“传统不容亵渎”的灯牌。
观众席霎时乱作一团，有年轻姑娘喊“支持新弟子”，老票友拍着桌子骂“胡闹”。
夏雪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后槽牙咬得发疼——她明明把贯口倒背如流，此刻却像被人掐住了喉咙。
“这位观众说得在理。”张云雷突然把醒木一扣，眼尾微微上挑，“现在有些节目啊，真叫糟蹋——比如我前两天录综艺，导演非让我穿蓬蓬裙跳女团舞。
我跟他说，您这不是糟蹋艺术，是糟蹋我这把老骨头！“
全场哄笑。
夏雪望着他弯起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夜他教她气口时说的“急不得，得顺着观众的劲儿”。
他借着观众笑浪的间隙，用脚尖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是排练时约定的“别怕”暗号。
“您接着说。”他把话头推回来，眼底的光像团火，“葱烧海参配小米粥，我记着呢。”
夏雪喉咙一热。
后半段贯口她越说越顺，张云雷悄悄把原本属于自己的“扒猪脸”“烩鸭条”全让给了她，说到“红丸子白丸子”时，连郭德纲都跟着拍起了大腿。
中场休息时，夏雪在后台灌了半杯凉水，却见于谦晃着扇子踱进来。
他拍了拍她肩膀，扇骨点了点台上还在谢幕的张云雷：“这小子啊，打小就护短。
当年他师哥说错个包袱，他能在后台跟人家急三宿。“
“护短？”夏雪擦汗的手顿住。
“护纲。”于谦笑出满脸褶子，“相声行里，肯为你改纲的人，比给你钱的亲，他今儿把节奏全压你身上，这情分啊......”他没说完，摇着扇子走了，留下夏雪盯着台口发呆。
“叮——恶意剪辑检测！”奶球突然炸成刺目的红光，“林婉儿团队截了你卡词的十秒，配文‘德云新徒首演翻车’，已经在热搜挂了。”
夏雪抓起手机，屏幕上果然跳出那条视频。
她看着自己发僵的脸，指甲掐进掌心：“不能让他们踩着我上位。”
“你想干吗？”张云雷换大褂的手停在半空。
夏雪翻出排练时写的即兴段子，纸页被攥得发皱：“下半场改《夸住宅》，加段’德云新弟子自嘲‘，我骂她，你接。”
张云雷盯着她发亮的眼睛，忽然笑了：“你写，我接。”
下半场开场，夏雪站在桌前没敲醒木。
她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想起昨夜在排练厅哭着背贯口的自己，想起张云雷一句句抠她的气口，想起林婉儿在采访里说的“她就是个蹭热度的”。
“我家住五环外，合租单间八平米。”她开口时带着股子狠劲儿，“想学相声被笑疯，主播改行真不容易，有人说我攀高枝，我说我爬的是德云梯——”
“梯子陡，我不怕！”她提高了嗓门，目光扫过林婉儿的位置，“就怕有人背后使绊子！比如某前女友，总想让我滚下去——”
全场先是静了一瞬，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笑声。
张云雷接得极快，三弦声像道火：“她这梯子爬得稳，三弦一响我就肯！谁要再敢说她不行，我第一个不答应！”
夏雪望着他发亮的眼睛，突然懂了于谦说的“护纲”。
台下掌声响得几乎掀翻屋顶，她看见林婉儿从最后一排站起来，鸭舌帽掉在地上也没捡，脸色白得像张纸，踩着高跟鞋往门外走。
散场时，夏雪蹲在后台收拾三弦，一张纸条从弦盒夹层滑出来。
她展开，是张云雷的字迹，墨迹还没干：“明天排练厅，九点，你说的绊子，我来拆。”
她抬头时，只看见他青灰色大褂的后摆掠过门帘。
奶球飘过来，声音难得温和：“【情感锚点】锁定成功......但林婉儿不会罢休的。”
夜风掀起小园子的门帘，吹得“德云社”的牌匾吱呀作响。
夏雪摸着胸前的墨玉牌，忽然明白这里不是温室——是战场。
而她，已经不想逃了。
巷口的路灯忽明忽暗，照见墙根儿躺着部摔裂的手机。
屏幕亮着，最新消息是：“哥，那丫头反将一军，咱们的视频被骂惨了。”
另一边，某公寓落地窗前，林婉儿捏着手机的手在抖。
她点开一条未读语音，里面是模糊的对话声：“明天排练厅......拆绊子......”
她盯着手机里张云雷的照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团化不开的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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