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惠的办公室飘着茉莉香片的味道,夏雪攥着衣角站在檀木茶台前,指节泛白。
她昨夜下播时王惠站在走廊尽头的影子还烙在视网膜上,此刻对方推来的青瓷杯里,茶汤晃出细碎的光。
“云雷的信,得他自己写。”王惠的声音像浸在温水里的玉,温和却带着分量,“可你现在连他巡演后台的门帘都掀不开。”她从牛皮纸袋里抽出一张行程单,边角压着淡淡的墨痕——是张云雷手写的巡演路线。
夏雪喉结动了动,刚要开口,里间门帘突然掀开道缝。
赵芸萱端着茶盘闪身进来,银镯子碰出轻响:“九雪啊,杨师叔管着后勤呢。”她压低声音,发间珍珠簪子蹭过夏雪耳垂,“要进后台,先过茶水考核。
在咱们这儿,泡茶不是伺候人,是’读人‘——谁喝陈皮普洱,谁忌绿茶,谁演出前得空腹......错一回,失一分人心。“
夏雪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系统奶球说过“信任之锚”,原来这锚要沉进最琐碎的茶沫里。
王惠推过行程单,封皮上“天津首演”四个字被红笔圈着:“明早跟车走,杨鹤通会说规矩。”
巡演首站的后台比夏雪想象中更逼仄。
茶水间墙上挂着块老木牌,“茶谱手札”四个魏碑体被摸得发亮。
杨鹤通背着手站在牌下,灰大褂袖口沾着点茶叶末:“夏九雪。”他拖长的尾音像敲在茶碗上的筷子,“打今儿起跟茶务组。
按手札规矩——辈分优先,演出顺序次之,身体状况再判。“他突然转身,眼镜片闪过冷光,”错一次,扣半日见师父资格。“
夏雪点头,后颈渗出薄汗。
奶球的光在她视网膜上一闪,投影出《德云茶事通则·内部版》的片段,墨色小楷在眼前浮动。
可还没来得及细看,一阵尖锐的耳鸣刺进耳骨,眼前发黑的瞬间她扶住桌角,茶勺“当啷”掉在地上。
“怎么?
嫌规矩麻烦?“杨鹤通的布鞋尖碾过茶勺,”明儿起早,别让角儿喝隔夜茶。“
当晚十点,茶水间的白炽灯嗡嗡作响。
夏雪对着投影里的茶谱抄抄写写,孟鹤堂的胃药茶需要陈皮配炒米,秦霄贤的养生茶得放黄芪......她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把枸杞罐往秦霄贤的格子里推了推。
可等她把茶包递到孟鹤堂手里时,老秦突然从门外探进头:“雪姐!
我那杯养生茶泡了没?“夏雪手一抖,两个茶包同时掉进保温桶——她记错了格子。
“嘶——”孟鹤堂刚喝两口就皱起眉,手捂住胃部慢慢蹲下,“这茶......怎么这么冲?”随队医掀开帘子时,他额角已经冒了冷汗:“胃黏膜本来就脆弱,这茶里的枸杞上火,刺激了。”
杨鹤通的茶碗“砰”地砸在桌上,碎瓷片溅到夏雪脚边:“网红就是浮躁!
连茶都能毒人?“几个老演员搬着道具经过,脚步顿了顿,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后背上。
夏雪跪下来捡碎瓷,手抖得握不住抹布,指甲缝里嵌着茶渣,咸涩的味道漫进嘴里。
门帘被风掀起一角,张云雷的青灰大褂扫过她视线。“茶凉了,重泡。”他的声音像浸在冰里的玉,说完转身就走。
夏雪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喉头发紧,却没注意到他在转角处对助理低语:“查查她今晚的排班表。”
深夜更衣室,夏雪蜷在化妆凳上,手机电筒照着《茶谱手札》的投影。
奶球的光团忽明忽暗:“宿主,再调一次档案,明天你会听不清高音。”她盯着投影里突然闪现的关键页,睫毛上还挂着泪:【张云雷·演出后必饮淡姜红茶,忌糖;秦霄贤·体虚需温补,但演出前禁枸杞防亢奋】。
“原来不是茶难泡,是人难懂。”她摸着投影里的字笑起来,眼泪滴在手机屏上,把“秦霄贤”三个字晕成模糊的团。
次日返程遇暴雨,大巴堵在高速服务区。
雨刮器“吱呀”响着,演员们东倒西歪瘫在座椅上。
杨鹤通抱着保温杯突然开口:“夏九雪,给车上七人配茶,现在。”
夏雪攥紧茶篮站起来。
雨水顺着车窗往下淌,她看着孟鹤堂缩成一团揉胃,秦霄贤裹着毯子打喷嚏,张云雷闭目养神,喉结随着颠簸轻动——那是他演出后没喝姜茶的征兆。
“孟哥,陈皮茯苓水,温的。”她把杯子递过去,“茯苓健脾,陈皮顺气。”孟鹤堂接过去抿了口,眼睛亮起来:“得嘞,这味儿对。”
“老秦,姜枣茶,没放枸杞。”她蹲在过道里递上杯子,“姜驱寒,枣补气血,演出前喝着踏实。”秦霄贤吸溜着茶笑:“雪姐这手,比我妈泡的还得劲!”
最后一杯,她捧着温姜红走到张云雷身边。
他眼尾的褶子还没展开,却突然伸手接了杯子:“忌糖。”
“知道。”夏雪轻声说,“淡的。”
杨鹤通的杯子重重磕在小桌板上。
夏雪转身时,看见他盯着杯里的菊花决明子冷饮,茶色清得能照见人影。“......火候,还行。”他闷声说完,别过脸去看窗外。
雨不知何时停了,彩虹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夏雪沾着茶渍的袖口上。
当晚整理行李时,夏雪摸到背包夹层里有个硬纸角。
抽出一看,是封未署名的信,字迹清瘦如竹:“茶谱第二十三页,补注。”她翻到那页,空白处用墨笔添了行小字:【夏九雪·手温偏凉,泡茶时可垫棉帕——张云雷】。
巡演大巴重新启动时,张云雷望着车外倒退的彩虹,手指轻轻敲了敲膝盖。
他想起后台茶水间里,夏雪跪下来捡碎瓷的模样,发顶翘起的呆毛被灯光照着,像株倔强的草。
“师父,”他突然对身边的郭德纲说,“收官场......想加段活。”
郭德纲眯眼笑:“什么活?”
“歪唱太平歌词。”张云雷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嘴角翘了翘,“得找个合手的搭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