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明目张胆

第一次以国家队队员的身份出国参赛，虽然只是替补，不一定有上场的机会，但因为名单上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名字，出发去科威特的头天晚上，叶晨曦激动得整夜没闭上眼睛。

巨大的行李箱在她恨不得把整个宿舍都塞进去的架势之下犹显得狭小紧凑，原本坐在床上悠闲地刷着新闻的安晴实在坐不住了，站起来叉着腰盯了她半晌，终于笑得前仰后合。

打个比赛而已，又不是迁居，怎么搬过去几天以后还不是得原模原样怎么搬回来，安晴看着叶晨曦咬牙切齿地拉着行李箱的拉链，打趣说这阵仗搞得她还以为叶晨曦是打算直接移民过去。

叶晨曦有些懊恼地妥协，打开行李箱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一些左思右想后觉得不必要的物件后，超负荷的行李箱终于被制服。她顺手拿起手机，点击浏览器搜索有关科威特的讯息。

虽然在校读书时的身份是文科生，而且是地理成绩名列前茅的文科生，但叶晨曦必须承认，她对中东地区的国家了解甚浅，连翻世界地图时都很少留意，顶多在课上听老师随口提过几遍，至于对大部分中东国家的印象，基本就是油气资源丰富，人均收入极高，虽然是小国，但个个富得流油。

果不其然，浏览器上关于科威特最多提及的字眼就是“富裕”，还展示了几张现代建筑的照片，叶晨曦关上手机，倒在床上，期待里混杂着莫名的忐忑。

其实她觉得有点好笑，那些确定上场的主力队员估计都没有她这么激动，但她还是阻止不了自己彻夜难眠的事实。

男队那边，谢浔从前两天起就一直嚷嚷着想吃对街早点铺的包子，还美其名曰出国前最后感受一把地道中国味儿，大家都以为他是信口念叨，过不了多久就会忘记，也就都没放在心上，谁想到平时丢三落四记忆力堪比金鱼的谢浔这回真就铁了心要吃包子，竟牢牢记了几天几夜，在准备出发的那天早上，天刚蒙蒙亮就翻身起床溜出了基地，直奔对面的早点铺把头一锅包子全买了下来，鼓鼓囊囊塞了整整一大背包。

早点铺的阿姨一大清早的就碰上这么大一单生意，怎么说也算是开门大吉，乐得直在他背后喊“慢走”，谢浔喜滋滋地把背包反背在胸前，一路狂奔又冲回基地。

也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积极，等他冲回宿舍，距离起床时间居然还有足足五分钟。热腾腾的包子隔着背包紧贴在肚皮上，谢浔连包都舍不得放下，在床上坐得端端正正等着起床铃响。

林熠潇一辈子都忘不掉那天早上刚睁开眼就对上枕头边三四个还冒着热气的包子，做为谢浔的室友，他第一个享受到了这份待遇，猛然想起谢浔前两天对包子深厚的执念，再联想到这家伙平时赖床的功夫，林熠潇的第一反应竟然抬手给自己啪啪来了俩耳光。再次确认自己没在做梦后，林熠潇火速从床上弹起来，见坐在对面床上的谢浔憨笑着一手一个包子啃得正起劲儿，嘴都塞得合不拢时，惊得目瞪口呆。

谢浔赖床的功夫在队里是出了名儿的，平时训练的时候，任凭他怎么喊怎么叫都无济于事，哪怕拳脚相加都没法把他从床上弄起来，让他一度怀疑哪怕天塌下来他都还能睡得安稳，但为了几个包子，他居然破天荒地起了个早，实在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探头瞥见挨挨挤挤塞了满满一背包的包子，林熠潇再也憋不住了，满脸震惊地翻身下床，扯开谢浔的背包拉链：“我的个天！谢浔你丫的几辈子没吃过包子啊！买这么多你得吃到什么时候？”

谢浔宝贝似的护住怀里的背包，指着他枕边的包子，话都说不清楚：“又……又不是我一个人……人……吃！我可是……懂得分享的……三好青年！”

林熠潇无奈地走向洗手间，洗漱完毕后拿起枕边的包子咬了一口，酱肉馅儿的，皮薄馅多，入口松软，浓浓的北京味儿。

趁着林熠潇洗漱的空档，谢浔把包子分开装好，哪几个给谁都计划得一清二楚。想当年他来北京的第一顿包子就是在这儿吃的，而且是余芷璇给他带的路领着他去的。他还记得当时的情形，余芷璇先发现了这家早点铺，于是两个挑剔食堂早餐但由于正在长身体所以总是被饿得头晕眼花的小孩就时不时钻空子偷偷溜出去改善一下生活，虽然随着年岁增长，近两年两人一起溜出去啃包子的机会少得可怜，但十四五岁的大冬天俩小孩一起蹲在街边冻得瑟瑟发抖一边抹鼻涕一边心满意足咬着包子相视一笑的画面却留在谢浔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那时候谢浔惊叹于自己活了十多年都不知道天底下竟有这么好吃的包子，却忽视了年少时最单纯的美好。也不知道如今余芷璇还记不记得，反正他一直记得余芷璇最爱吃这家的包子，记得她期待地问自己“好不好吃”，也记得和自己挤在一起的姑娘那张笑眯眯的脸。

与其说是吃包子，还不如说吃的是谢浔不想遗忘的回忆。

比起一贯的喧闹，清晨的候机大厅难得的安静，赶早班机的人们或多或少都带着些许疲惫，有人甚至抓住时间的缝隙补着回笼觉。

前去参赛的队友果然都收到了谢浔的包子，包括教练也不例外，余芷璇在看到包子的时候满脸欣喜，破天荒地把谢浔狂夸一顿。

不远处宋冉和陆一帆正因为一个包子争得你死我活，陆一帆一手捏着塑料袋，委屈巴巴：“冉冉，怎么能耍赖呢，说好的肉馅儿给我……”

宋冉毫不客气地劈手把包子从陆一帆手中抢过来，还顺便送了他两个不轻不重的拳头：“去你的！肉谁不喜欢吃！”

也不知道女队里人见人爱的小甜心宋冉为什么一来到男队面前就凶得像是换了个人，尤其是对年龄最小的陆一帆，更是“关照有加”。

相比起他俩，安晴和姜颢就和谐得多，毕竟姜颢温和的性格足以对付任何一个强势如安晴的女生，所以两人几乎不会有什么冲突，要是有，姜颢一定是处于被动挨打的地位。

叶晨曦自顾自捧着手机看比赛视频，包子捏在手里却忘记了吃，大概过了十多分钟，实在看不下去的林熠潇善意地戳了戳她的肩：“这包子都快凉了，你到底吃还是不吃？”

“包子？”叶晨曦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什么包子？哪儿有包子？”

林熠潇这才意识到她根本不是忘了吃，而是直接忘记了自己手里还有包子的存在，无奈至极地捂脸，不无惋惜地从指缝里盯着叶晨曦手上的包子：“你要是不吃就给我，浪费了多可惜！”

“你没吃早餐吗？”叶晨曦果真十分大方地把包子递了过去：“那就给你吃吧！”

“没没没！”林熠潇怎么也没想到她会把一句玩笑话当真，连忙摇头解释，“我一早就吃过了，这份儿是你的，你快吃吧，别辜负了人谢浔的一片好心！”

“你可别骗我啊！”叶晨曦怀疑地看着他，“到底吃了没？”

“吃了吃了，真吃了，”林熠潇伸出三根手指比划着，“吃了仨呢，骗你是小狗！”

“谢浔怎么突然想起来买这么多包子！”叶晨曦嘟嘟囔囔地放下手机，把包子掰成两半，仔细对比了一番后，把馅多的那一半塞给了林熠潇：“再吃点儿吧，吃饱了一会儿上飞机好睡觉。”

“我是真吃饱了……”林熠潇话还没说完，却看见这家伙一脸的认真，神情中甚至透着“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的坚定，霎时不好意思再推辞，苦着脸为难地接下了那一半包子。

包子果然放凉了，叶晨曦却吃得津津有味，林熠潇瞟着她，迟疑了一下，也不情不愿地把半个冷包子塞进嘴里。白面外皮虽然放凉了，但包着的肉馅却还热乎。

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林熠潇恨不得给自己再狠狠来上两个耳光。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会对容易认真的叶晨曦开那么没头没脑的玩笑，害得自己多吃了半个包子，林熠潇追悔莫及。

叶晨曦吃完包子，满足地擦着嘴角的汤汁发出感慨：“还挺好吃的。”

“是挺好吃的。”林熠潇拿出保温杯灌了几口白开水，生硬地附和。

包子确实挺香，在宿舍一时贪嘴一口气吃了仨，候机大厅里叶晨曦塞过来的半个直接让林熠潇撑得对包子产生了心理阴影，此后的两个多月里，只要一提到包子他就头大以至于浑身难受，被队友戏称为“包子过敏”笑话了好长一段时间，一直到很久以后还时不时拿来开涮。

上飞机后手机必须关机或开启飞行模式，无法继续观看视频的叶晨曦意犹未尽地把手机塞进背包夹层，也不知从哪摸出一张此次公开赛的比赛日程来看。

林熠潇心下暗自欢喜自己和叶晨曦一排，但平时话挺多的叶晨曦却从落座起自始至终一声不吭，他有些奇怪地侧过头，望见她捧着日程垂着头比考古做研究还认真的神情，只觉得好笑，撑着头调侃她：“一个比赛日程而已，还能看出花儿来啊？”

叶晨曦不搭话也没抬头，身子摇摇晃晃，林熠潇眨了眨眼，弯下身撩开她的头发，发现上飞机没几分钟都还没起飞这家伙居然就睡过去了。

“啧啧，这得多困哪！”林熠潇摇摇头，看着叶晨曦的熊猫眼感慨道，但还是轻手轻脚地绕过她的肩膀，替她拉上了窗子。

缩手的动作不经意间把叶晨曦往怀里带了带，睡熟的小姑娘身子一歪，摇晃着往自己这边靠了靠。林熠潇一愣，随即扣住将那颗毛茸茸的小脑袋，叶晨曦的脑袋就势稳稳当当落在他骨骼分明的肩膀上。

这个姿势比刚才舒服多了，叶晨曦满意地咂了咂嘴，满是胶原蛋白的粉白脸颊在他肩上蹭了蹭，均匀的呼吸落在他颈间。

满怀皆是少女身上独有的馨香，低眸边能瞧见她稚气的眉眼。林熠潇小心翼翼地扶着叶晨曦的脑袋，六月的天气染红了少年干干净净的脸。

坐在前排的曲舒雅转头看见这一幕，先是笑嘻嘻地伸手指着林熠潇，随后做出一副自家闺女儿被拐的愤恨表情。

林熠潇轻轻挑眉，嘴角炫耀似的挂着一丝得逞的浅笑。

喜欢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像林熠潇这般桀骜不驯肆意张扬的少年，面对和自己一样纯粹热烈的叶晨曦，他要偏袒得明目张胆，他要喜欢得轰轰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