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天车缓行，幸好爸爸伤得不是太重，只是骨折了，需要坐一段时间轮椅。
以前还有爸爸和我一起照顾妈妈，现在只剩我一个人。爸爸坐轮椅行动不便，妈妈随时可能走丢，我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好像有四面墙壁把我夹在中间，且朝我缓慢逼近。我的空间越来越逼仄，终有一天会将我挤碾成泥。
压力一大，我就会给我的姐姐打电话。她远隔重洋，几年前就陪着男朋友一起出国念书去了。她的男朋友英俊幽默，特别讨女孩喜欢，她常年情敌不断，所以他出国深造时她不放心就跟着去了，总以为这样就守得住天长地久。
我在电话里问她能不能回来，反正她也吃不惯国外的炸鱼和薯条。
她为难地说国际机票太贵了，家里本来就需要钱。
我一下子哭了出来，生活四处都要花钱，我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小孩，想要什么只要在地上打滚大哭就可以得到。
我一哭，姐姐也哭了。
我们对着摄视频像头哭了好一阵子才止住眼泪，我看看时间，该去买菜了。以前是爸爸买菜做饭，现在只能我自己来了。
“妈，你想吃什么？”我侧身对着她问，这样她就看不见我通红的眼眶了。
妈妈正在帮爸爸拔白发，想了想说：“冬天想喝羊肉汤，暖和一点。”
爸爸闻声就把她的手握住，哈了口气，搓了搓，问：“还冷吗？”
我移开视线，一个人出门买菜，过了一会儿提着重重的羊肉刚回来，就听见妈妈问爸爸：中午吃什么呀？”
看样子她又忘记自己说过的话了，爸爸耐心地回答：冬天喝羊肉汤，暖和一点。”
妈妈听了，皱了皱鼻子说：“吃汤圆嘛，我忽然想吃甜的了 ”
我大声地咳嗽了一下，让爸爸知道我已经买菜回来了。
本以为爸爸能懂我的意思，可他却笑得很温柔，说：“好好好，吃汤圆。”
妈妈像小孩一样欢呼雀跃了一声。
爸爸移动轮一出来，看到在门边的我。他接过我手里的羊肉，不自在地说：“你看你妈忽然想吃汤圆，你能不能再出去买一次？”
外面风大雪大的，如果是我一个人生活，这种天气肯定会叫外卖，抱着热水袋不撒手，在床上躺一整天。
我觉得委屈，嘀咕一句：“明明是她说想吃羊肉的，我辛辛苦苦跑了好几个地方才买到了新鲜的羊肉。”
宝宝脸色一变，回头一看，妈妈还在客厅里闭着眼睛哼歌，陶醉地复习着广场舞的舞步。他让我小声点，说：“你又不是不清楚，她现在忘性大，她忘了自己说过要吃羊肉的话。”说罢，他移动轮椅，打算自己出去买。
我怎么可能让他自己去，于是我拦住他，说我去。
我又骑着自行车去买汤圆，回来时却看见妈妈泡了一碗方便面吃得正香。爸爸满脸愧色地向我解释，妈妈忽然饿了，家里正好有泡面。
这种事在后来的日子里越来越频繁的发生，简直折磨得我苦不堪言。
我在妈妈面前变得烦躁易怒。她老是忘记关门，万一半夜有坏人溜进来可怎么办？她老是忘关天然气，万一毒死了一家人怎么办？她老是忘记在超市付钱就走 ，万一被当成小偷抓进公安局怎么办？
终于有一天，我受不了了，摔门而去。
我一路奔跑，在一个红灯前才停下来。
旁边有一个戴着毛线帽的小女孩儿，牵着她妈妈的手，叽里呱啦问个不停。
“妈妈，为什么有雪花啊？”
“这是空气里的水蒸气遇冷凝结成的啊，就像你把水放在冰箱里就会冻成冰一样。”
“为什么天气会变冷啊 ？”
“为什么人们穿厚衣服就不冷了啊？”
“为什么……”
短短的一个等红绿灯的时间，小女孩儿连问了十几个为什么。她的妈妈一直含着笑着一个一个问题的回答她。
我想起了我小的时候也是个问题大王，我问一个，我姐问一个。我们两个交替起来连续问很多个为什么，能把人给烦死。
小时候父母没有怨我们顽皮，多年以后我们又怎么可能嫌他们苍老。
前方绿灯亮了，我却回头往家走。
没走几步，我就发现妈妈推着爸爸的轮椅出来找我了。
妈妈一直在摸眼泪道歉：“对不起，妈妈没用，连累你了。”
我哽咽着说：“妈妈，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有一首儿歌，里面有一句歌词：‘爸爸说你们是甜蜜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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