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秦意浓合上柜门，空着手站在对方面前，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衬衫的衣角，“我刚从外地回来，第一次见您非常抱歉没招待周全。”
秦意浓也默默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着一套香槟色的套装，留着中长的头发，发尾卷曲被妥善地盘在后脑，用着银灰色的发饰。胸前别了一只孔雀蓝的胸针，白色的纤细羽毛在光滑的套装面料上落下斑驳的影子。雪纺的衬衫一个褶皱都没有。
总之，是一个十足体面、从容的人。
她的五官和顾魏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嘴唇，都很薄。所以看起来很冷淡。
“您应该是顾魏的母亲吧？”秦意浓发问。
对方只是微微点头。
她上下扫了秦意浓几眼就移开视线，反倒盯住了电视机前的那几张秦意浓和顾魏的合照。
秦意浓因对方的寡言而倍受煎熬。
对方却率先笑了，眉眼弯弯看向她，“你在那边站着干什么？紧张？没什么好紧张的，我不是来过问小北的私生活的。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家，我只是回家时路过，顺道过来看看他。”
秦意浓附和着笑，“顾医生大概是在值夜班，正常时间这个点他该到家的。”
“家?”女人冷哼，又很快恢复温和，“这么说，小北对你还算上心。他从前，在医院不加班到十一点是不回家的。这样也好，对身体好。”
“顾医生他确实经常加班。我其实也有很多时间是在后半夜才见到他的。”
“那倒是辛苦你。医生的职业就是这样的，又忙又累，有个人在他身边照顾，也免得我操心。”魏飞青扬起嘴角，朝秦意浓伸出手，“好孩子，站着做什么?你刚下飞机还是该坐下休息，不用太拘束。”
“要不是小北没在我面前提起过你，我早就该来看看你的。”
秦意浓在魏飞青对面的位置坐下，像个挨训的小学生，“您太客气了。”
“哪有?没有及时来看你，实在是很失礼数。我这次来，也没有为你准备见面礼，这样——”魏飞青打开手包，在里面象征性地翻找一下，抽出一张铂金的卡放在茶几上推到秦意浓面前。
“这张美容卡是我在艺术学院当教授的朋友送的，我对美容不怎么感兴趣，正担心资源浪费。我想你们年轻女孩也许会喜欢，送给你。”
秦意浓连忙摆手，“不必了伯母。我才是更失礼数的那个，我不知道您会来，也没有提前为您准备礼物。”
她想到什么连忙起身到玄关处摘下自己的包，从里面拿出一袋茶饼，“伯母。这个是我从大理带回来的古树茶，口感独特，初次见面的确很匆忙，希望您不要嫌弃。”
“不会。”魏飞青笑意盈盈地接过来，放在自己近处的茶几上。
“你叫什么名字？”
“秦意浓，浓情蜜意的那个意浓。”
“哦。很好的名字。”
“你还在读书?”
“是，我还在师大读书。”
“师大?首都师范大学?”魏飞青微不可察地挑眉。
“是北师大。”
“很好的学校。我在教育学部、政府管理学院认识几位领导，你要是在学业方面有需要，我可以出面帮你介绍。”
秦意浓尴尬地笑了一下，“伯母，其实我是化学系的。”
“原来是这样。”魏飞青的眼神只顿了半秒不到，仿佛她早知道，并不惊讶又或者只是没什么了解的兴趣。
她接着问：“对了，你刚下飞机吃过饭了吗？”
“还没有。不过冰箱里应该还有菜，简单点的菜做起来很快。”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秦意浓总觉得魏飞青刚刚缓了一口气，面上也带了一丝宽和的笑。
这次交谈没有持续太久。秦意浓将魏飞青送到公寓楼下，魏飞青谢绝了她帮忙打车的意图，拨了一通电话过去，不多时一量黑色的奥迪穿过马路停在她们面前。
直到上车前，魏飞青还在向她微笑。
魏飞青离开后，秦意浓在原地站了片刻。她摸不清楚魏飞青对她的态度，心里打鼓，似乎面上很温和也并没有趾高气昂地不赞同她和顾魏在一起。但，也仅仅只是温和。
这是领导的处事作风吗？
可是……她浑身都不舒服，为自己不够自如的表现。
她轻轻叹息，转身上了楼。楼上的小孩又再拉木头，她皱眉拉上阳台的推拉门，嘈杂的声音才小了些。她在沙发上坐下，视线落在那张铂金卡上。
是不是该和顾魏说一声?
秦意浓先给顾魏发了一条微信。
【你妈妈刚刚来了。】
下一刻，一通电话拨进来。她听见顾魏那头，医护人员的走动声。
“她有为难你吗？”他轻声问。
“没有。她送了我一张美容卡，又问了一些其他的问题。”
“问了什么？”
“问我多少岁，什么名字，在哪里上大学，一些很基础的问题。你母亲很和善。我、其实挺喜欢她的，她很像我们学院的院长，很从容。”秦意浓抿唇，岔开了话题，“你几点回来?”
“今天要值夜班。”顾魏停了一秒，没有接受话题的转圜，“总之，你不用管我妈，她这个人最是纸老虎。况且这种问题的根源永远在我和她，而不在你。她如果说什么不好的话，你不要管，但是你一定要告诉我，必须告诉我。我会去解决。意浓。”
“嗯?”
“你要放宽心。你要相信我。”
秦意浓是一个悲观的人，她做事之前永远会预想最坏的结果，设想自己在这种境地之下该怎么做。她总认为如果是这样，等到最坏的结果降临时她会有所准备，会不那么难以接受，而如果结果只要好一点，就是惊喜。
早从一开始，她就预设过她和顾魏各种坏的结果。
所以，即使顾魏母亲真的看不上她，她也不认为这有什么难以接受的。她将那张美容卡放进茶几的抽屉里，又给奶奶打了通电话问候了几句。之后，洗了个澡，早早睡下了。
再一睁眼，她已经在顾魏怀里。她面对着顾魏，整个人被他拥着、蜷缩着，身上还染着他的体温。秦意浓吸了吸鼻子，朝顾魏又靠了靠，心里直发酸。
顾魏将她抱得更紧，宽大的手掌在她后背轻轻拍了两下，“怎么了？”
“顾魏。”秦意浓将脸埋在他胸口，说话瓮声瓮气，“我想你。”
“你说什么?”
顾魏简直难以置信。他一直在养一朵花，站在她的身侧，任何他能给予的他都给予，祈祷着你长得慢无妨的，你要快乐，你要喜欢你自己，倘若万幸，能喜欢我一点。
花长得很慢。慢到他怀疑自己没有机会再等到它开花。
但是，在某个他毫无期待的平凡的日子。花伸展着它的枝叶，露出一个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轻轻擦进他的眼——
“顾魏，我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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