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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五】泠弦歌

诛心美人劫

我叫泠弦歌。

一把弦歌琴,赐我此生名。

我自幼便是无家可归的孤魂野鬼,无父母身家,也无可傍身的情,可眷恋的爱。我本该就死在十万年前的鬼河之中,阴差阳错之下捡回了一条命,成了一生只效忠一人的死士。

我幼时还不过是个修为低微的精魄,是个连半鬼之阶都攀不上的人,不幸身负重伤,奄奄一息的躺在鬼河之中,满身湿寒,任凭冤魂恶灵撕咬我的身躯血肉,我欲想反抗,身上却空无气力,连喉咙中都发不出一点的微弱声响,眼睫上的水珠颤动,我抿了抿干涩的唇,也下了必死的决心, 我原以为我会像水流上的浮尸枯骨一般命丧此地,只是还未断掉最后一口气,身子却被一股法力扶了起来,带出了满覆怨灵的湍急水流,我撑着微微颤抖的腿膝半跪了下来,手撑着地,不断的咳嗽着,喉咙嘶哑得难受,我想要抬头道谢,声音却因嘶哑显得微弱极了。面前的人是个极其俊俏的少年人,年岁瞧着比我长了些许,却也是个孩子模样,他的身形是那样消瘦,仿佛抬手捏一把,就能捏断骨头。一面的丰神俊逸之相,但他却是沉默寡言,甚至能一眼瞧得出他就是个冷血之人,骨头都像是浸透了寒,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心性冷血之人,救了我一条贱命,

我口中呛了好些的水,断断续续的干咳,话不成句。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只是他的目光在我身上并未停留太久,只在一恍神间就移目,他的嗓音极淡,只是轻轻的一句若是我不想死,便可活得下来,我重重颔首,跪在地上朝着他拱手,终于脱口而出,言语急切:“我想活。”就是这三个字,注定了我与他此生主仆恩情的牵绊,也是这三个字,才让他的眼神在我身上又有片刻的停留,分明是一句不咸不淡的问候,却总让人遐想出情意来,我一步步跪着到了他的跟前,下的是从未有过的决心。

我愿此生都跟着主子,不问生,不问死,但凭主子吩咐。

那时候我瞧着他,势必要努力记住他的模样,我想报恩,我知道,他是个好人,至少于我是那样的好。

便是这一面之缘,他带我回到了幽冥宫,原来他便是帝君陛下的长子,那个以谋逆之罪被赐诛刑的林妃,竟是他的生母。我跟着他穿过一道又一道繁华的墙影,有些荒凉的月光之下,将那重重宫阙都化作了浓墨重彩下的剪影,我跟着他来到了一座弃宫,那是一座早已荒废的宫殿,满堂破旧,角落结了好些蛛网,铺在正殿的是一方有些的竹木榻,上头只铺了一床干枯发黄的草席,处于正殿偏处的雕花檀木案几,虽也是陈旧不堪,却比之殿中的陈设好了许多,上头置了一只有着清竹纹的陶瓷坛,被一张貂裘大氅紧紧的裹着。

我瞧得有些出神,帝君长子,也要这般苦不堪言的过活吗?他回身看了我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是不是很失望,跟了我这么一个连殿中之物都是残缺的人。”我从他的话中醒转过来,连忙摇头,跪在地上,提声说:“奴,只是为主子有些不甘,主子身份尊崇,是帝君长子,他们还敢这般苛刻,实在是无理……”他以轻笑声打断了我的话,反问于我:“一个卑贱如尘埃的私生子,还能算是身份尊崇吗?所谓的帝君长子,也不过是枷锁,若有权利在手, 便能什么都得到了。”不知是不是目光恍神,我似乎瞧见,主子的目光顺势落在了案上的陶瓷坛上,又继续说着,若有权利在手,就不会被人轻易践踏,就不会再命如尘埃,不再是别人胯下的狗。

人人都道,已故的林妃娘娘是个贱妇,可若已故的娘娘真如他们所言的那般,所出之子又怎会这般的好,万幸我当时所想是对非错,已故的娘娘的确是个好人,而主子也并非那般不堪,后来他问我愿不愿做他的死士,我自是想的。从他救我的那日,他便是我倾尽一生要报恩的人,而从他问我的那时候,我也曾对天起誓,要一生为他效命,绝不违背。主子的野心日渐,他说他想弑父,他不甘心再任人蹂躏,我再次跪了下来,朝着主子郑重叩首,“主子若有要奴效劳之处,奴至死无悔,也甘愿付出性命。”

主子也曾问过我的名讳,只是我一介孤女,生是鬼魅,死也是鬼魅,又何谈名讳。在我有些落寞的目光中,主子再未相问我的过往。

终有一日,主子赐了我两样之物。

一把流光溢彩的弦歌琴,是林妃娘娘在世之时,留给他的保命符。

另一样便是我的名讳,为我取名泠弦歌 ,“弦歌”二字便是择了法器之名。

我也从奴仆之身,成了主子最忠心的下属。

我跪在地上,双手捧着弦歌琴,目光坚定如初, 就如同他救我那日,我下了必要报恩之势一般, 在我跪下叩头的时候连声音都还带着有些颤抖, 如一颗颗滚落在地上的珠子,渐渐落地, “属下泠弦歌,谢过主子赐名。”

在长居弃殿的七万年,他教我习武、练字、修术,如兄如师。主子虽很少对我笑,但我的心底再也清楚不过,主子是个面冷心热之人,在这七万年的沧海岁月,我也见他 从‘弃子’走到了‘王上’,隐忍、孤独、强大,也见他篡权弑父,杀戮无休。主子更是提携我做了兵器营的营使,我亦是主子的棋,是主子的刀刃,我心甘情愿忠于他,主子也曾说过,我是他的心腹,对我施以重用,经此万年,我愿为了主子生,为了主子死。

我跟了他十几万年,知他的野心报负,满腔热血,我欲想助他雄心大业,壮志可酬,力鼎千秋。 我眼见他高楼塌,又见他高楼起,我深知大恩难报,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都愿为主子赴汤蹈火,尽职尽责。

七万年前的长生殿叛变,旁人都觉主子是一朝登天 才从人人唾骂的私生子爬到了高不可攀的地位,可他们愚昧得可怜,自是也不知这些年来 主子受过多少苦,历经了多少挫磨,为了给娘娘报仇,手刃仇敌,主子日复一日的修炼禁术,吐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昏睡的时候也总是让人觉得气息渐微,旁人不懂,我却比谁瞧的都清楚,隔着废殿之中早已剥漆的撑柱,看着灯火之下的他 一下又一下的抚摸着那坛骨灰,眼中酸楚,我也不禁流下了泪,却不敢让主子瞧见,匆忙逃避。

长生殿叛变之夜,那一台棺椁终于依靠着主子得来的权利停靠在了婉越苑的正殿,婉越苑是林妃娘娘曾经的居室,尘封了七万年的宫门,也是在权利之下,第一次被人推开。

主子跪在正殿,守着林妃娘娘的棺椁,正殿之外 跪着的人从婉越苑到了长生殿,众人皆是屏息敛声,不敢抬头言语,我与宁昭跪在众人之首,也是默然不语,只是瞧着殿中的主子,心中隐隐生了担忧之意。

宁昭为兵器营的副营使,与我一般是主子的死士, 只是论着先来后到,我也比她早到了五万年之久,她是主子在荒芜之地捡回来的一只八尾赤狐,主子救她回来那日,她便以原身示人,不过是一只奄奄一息的狐妖。旁人总说主子不近人情,是个杀伐之气太重的人,可偏偏就是一个这样满身杀孽的人,将我们这些早已任生任死的精妖鬼魅救了回来,给了我们生的活路,也未曾轻视过我们女儿身该有的尊严荣辱。

混在男人堆里的女死士,总该像旁人以为的那般扮作男儿身,可主子从未让我们遮去原本该有的面目,女儿家应有的钗环首饰,霞缎锦衣,也从未缺过。我深爱着热烈的艳红,这样的红,在我心底是如感情赤诚的,只是我却知道,主子恰恰与我相反,他厌恶艳红,林妃娘娘临死的时候,渗透衣衫的满身血色,也是艳红的。渐渐的,我便不在主子面前身穿红衣,也吩咐旁人在主子的极乐殿中绝不可再现艳红之物,只是主子似乎猜透了我的心思,又赐下了几套灿若流霞的红衣锦缎,只说女儿家年轻些,穿些艳色总归是没什么不好的,总不可跟了他,连套喜爱的衣物都不能穿着在身,主子这样的话不过是用来宽慰我,只是我已非年幼,便也懂得,不可在主子面前再穿红衣,将炫目的艳红,改为了有些艳靡的桃红。

棺椁在正殿停了七日七夜,主子抱着娘娘的牌位也守了七日七夜,水米未进。这七日无论是刮风下雨,还是明光天日,我也跪在正殿外不曾离开 雨水浇透了氅衣,仿佛连水都渗到了骨头缝,浑身都是是冷的,雨水滑过下颚流淌到衣襟之内, 我抬头仰望着满天冷雨,所想到的却是主子年幼之时,便是在比此时还要阴冷的大雨天,抱着娘娘的骨灰,跪在长生殿外,一声又一声的求着殿中的帝君赐下一抬棺椁,却最终未果。这些往事主子也不曾向我提及,还是听宫中的旧仆谈论间依稀辩来。

主子一面为娘娘披麻戴孝,一面又不顾礼法的大行杀戮,台阶上的血水一次又一次的被雨水冲散开来,惨烈无比的哀呼求饶声在刀刃之下骤然停歇,是我替主子手刃了那些人,主子此番作为,不为别的,是为了已故的林妃娘娘,所杀的人,也是那些曾欺辱过娘娘之人,哪怕是一句彼此玩笑间的恶语刁难,也被剜去了眼舌。脚下的靴履一步步稳稳行过,溅起地上的血水,好些都喷洒在了面颊,任凭雨水冲散,我跪在正殿之前 推开了宁昭撑来的伞, 目光紧紧锁在主子身上,未曾移开目光。

大仇得报,帝权在握,我原以为主子是高兴的, 可瞧见主子黯然神伤,日渐惨淡的面色,我才觉我已然忘了,那些已故的人再也不会回来,任凭大仇得报,却换不回来林妃娘娘一条命。

丧仪一过,便有人抬起了正殿中的棺椁朝外,六扇的仪仗紧跟着那一抬棺椁之后,浩浩荡荡出了婉越苑,林妃娘娘入葬,主子也可安心了。

我撑起早已有些麻木的腿膝,入了殿中,主子依然是跪着的,还是那一身雪白的孝衣,在殿中守候的妖娘依次排列,手中的金漆盘上托着的是一道道快要放凉的膳食,我抬手拿起那一碗还有些余温的雪蛤玉参汤,在主子的旁侧跪了下来,舀起一勺递到他的唇边,话到嘴边,不是设想已久的哀求,只是有些颤抖的手,唇齿启合间说了一句:“主子,用些参汤吧。 ”主子的目光在我抬起的眉目间停了一瞬间, 我下意识的展出笑意,顺势跪着朝前一步,主子顺势接过了我手中的碗,将碗中的雪蛤玉参汤一饮而尽。

主子只要肯吃些东西,那便是好的。

若说这些年来,我对主子只有主仆之意,报恩之情,但也不过是浮于表象,欺瞒与他人的义正言辞。我比谁都瞧得清楚,在我的心底,除了对主子的恩,便是对主子的情。胜过主仆之意,也大过了救命恩情,我是欣赏他的,仰慕他的,甚至是……心悦他的。这样的情谊,不可在死士的心中生出,尤其是隔着千万重隔阂的主子,我不敢让别人瞧见,也不敢让主子知晓,这样的大逆不道,实在让人难以启齿。

就像话本子里所演绎的那样,女子对男子的情,也大多源自于救命之恩,一见如故。

只是 死士合不该对主子动情,此乃大忌。

若有一日主子知晓了我这般的心思,我也定然无颜见他,自裁谢罪。

这些年如流水般逝去的岁月,主子总是孤寂的一人,虽有我等死士守着他,却也总归难有一人同主子说些知心话,他们大多是惧他的,主子不爱笑,手段也凌厉,只是身处幽冥界这等吃人吃鬼的地界,若没有这样的手段,便只能任人宰割, 我也不敢说对主子全无惧怕。

但大多时候,我都会忆起长居弃宫七万年的那些岁月,以及初次见他时的情形,主子受了那么多的苦,旁人未曾见过,我却见过。不论主子要做什么,我也都心甘情愿,做他最锋利的刀刃,最能杀敌的一枚棋子。

极乐殿外的天暗了下来,如同初见的那个深夜,满庭寂静,主子又吃醉了酒,正伏于殿外的石桌之上小憩,我移步上前,将主子赐我的那件貂皮斗篷披在了他的身上,他的眼睫微微颤动,我竟生出了胆大包天的意味,想要去抚主子的眉眼, 只是手还未伸过,便被死士该有的自知之心拉回了思绪,将手收了回来。

瞧着主子的面容,我微微勾起了唇角。

这十几万年来,跟着主子经过杀戮,也经过权势 总该成长些的。

也是让人心生欢愉的。

跟着主子,是我此生最不后悔之事。

弦歌,愿永生永世报答主子。

不嫁人,不叛变,不生二心。

这颗心连同着这条命,都心甘情愿的奉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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