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你要离开京城?!”宋澄惊得站了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陆绎。
“不是才升了职吗,怎么会这么突然,莫不是那严家?远离政治中心,这对你来说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身为当事人的陆绎知道这个消息都没有这么急,反倒是宋澄,竟这般紧张,陆绎深深地注视着他片刻,而后移开目光示意宋澄先坐下,随后慢条斯理地倒了两盏热茶,将其中一盏推至其跟前。
“没有你说的那般严重,也不是严家在从中作梗。”
“浔阳一事多位官员牵涉其中,再加上那么多条人命,甚至……”陆绎抬眸看了一眼宋澄,宋澄瞬间明白他的未尽之意。
“陛下恐此类事件再度发生,而我又经历过一次,勉强算有了些经验,所以下旨将我外派,巡察各地。”
轻薄的气雾蒸腾,引动着茗香,清新而淡雅。
陆绎小酌一口清茶,入口微涩清爽,回甘细腻,神情悠然,掀起眼皮看了眼对面有些紧张到异常的宋澄,眼里生起几分探索,“宋兄何故如此紧张,是陆某被外放,可不是你。”
现在宋澄也算了解陆绎了,他一旦称呼她为宋兄,就知道陆绎心中揣着事儿,不是对她这般行径起了疑,怀疑她隐瞒了什么又想私自行动,就是单纯借着表面的礼貌然后对她阴阳怪气。
“啊,哈,哈,哈——”宋澄掐着嗓子怪笑了几声,“陆弟!你想多了,这是作为兄长兼朋友对陆弟的关心。”
‘弟’字上发了重音。
被外派的是陆绎,又不是她,她怎么会紧张!
这几天她才计划好,收拾好细软准备偷溜离开京城,怎么就正巧碰上了陆绎也要离开京城了,这未免也太巧了一点吧!
没错,宋澄有了新计划。
既然目前没什么法子将看似隐藏,实则显眼包的田子易送离京城,那她就自己离开京城。
反正现在她没了法力,职位丢了,不用死守在京城。
而且,远离京城这种人口聚集的地方,也能避免凡人被误伤。
至于陆绎那儿,宋澄本是打算瞒着不说,自己偷偷跑的。
那些人的目标是她,已经连累过陆绎一次了,不能再有第二次!
现在的她,自保有余,却护不住他。
至于自己偷跑后,陆绎知道了会不会把她抓回来……
宋澄表示:锦衣卫的事儿会少?
最重要的一点,她又不是什么犯人!抓她干什么!
陆绎他才没那么闲。
…………
宋澄面上噙着笑,神色自然地举起已然温热的茶杯,如果忽略她骨碌转动的眼睛。
茶杯送至嘴边,轻呷一口,因心中在盘算思索,甘冽的茶水在此刻显得索然无味,但还是夸赞道,“嗯,好茶!”
陆绎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我这般紧张,是因为担心你。”宋澄正了正色,一副为陆绎考虑的模样,“此次外派,回京之期不定,况且人生地不熟的,一旦严家打算对你下毒手,就算有岑福在一旁辅佐,也架不住人多啊。”
丝毫没有把自己会不会跟着陆绎一块这个可能加进去。
“若是偏远之地,那更是危险。”宋澄望着陆绎,双眸含着担忧,神情颇为恳切。
“我去找曾府医多要些好药,给你上路备着。”说着宋澄就要起身,陆绎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微微一带,就把人按在了凳子上。
陆绎:“宋兄说得极对,陆某正是有此忧虑。”
陆绎面色微暖,似乎是因为宋澄的关心而觉得感动,但说出来的话却让宋澄有些发冷,“但宋兄神通广大,文武双全,见识也不是陆某所能及的。”
“有宋兄在身旁,心安。”
“所以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宋兄可愿同陆某一程?”
宋澄:“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你怎么还问得出口,我如今什么情形你是最清楚的,你就不怕到时候,你没事,我有事吗!”
突然想起什么,宋澄眼睛一亮,“况且,前些日子曾府医不是说我体质孱弱,要我好好调养吗,和你出远门会影响我修养的!”
“我如今可谓是弱不禁风,体弱多病,你总不会忍心,让一个病人跟着你到处奔波的吧,陆大人?”
宋澄自觉这个借口非常好,语气更加自信了几分,左手撑着下巴就那么静静看着陆绎,双瞳剪水,含着几分狡黠和灵动。
如羽翼般修长的睫毛微微上扬,深邃的眼眸与那双明眸四目相对,陆绎淡淡开口,“据我所知,能凭借蛮力一拳把岑福打退的人,可称不上是,弱不禁风,体弱多病。”
宋澄试图反驳。
陆绎:“岑福脸上的青紫可作不得假。”
宋澄一哽,眼神闪烁着移开目光,左手放下,指尖不自觉地扣着桌罩。
陆绎:“至于曾府医,已于昨天告知,你的身体已然大好,他还在惊奇你的体质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有如此大的提升。就算曾府医年事已高,记性差了点,但想来也不会忘记告知你自己的身体情况吧。”
“体质孱弱?老黄历了。”
宋澄闷了一口凉茶,吐出一口气,定定地看向陆绎,“此次离京,是公事,是你们人间皇帝的命令,我又不归他管!”
看你还能怎么反驳!
陆绎依旧气定神闲,“凭你那三脚猫功夫自然是进不了锦衣卫的。”将桌子上的文书递给宋澄,“三法司那边已经将你录入在册,将你安排至六扇门。”
“把一个小捕快,调拨到我这里打打下手,对我来说并不难。”
宋澄歪了歪头,瞪大了双眼,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捕快!我?”指了指自己,宋澄神情很是诧异。
眉头一皱,随后迅速反应过来,“不对,那什么三法司怎么可能会有我的信息!”宋澄迅速有了怀疑的对象,不,确定了犯人,朝陆绎怒目而视,“是你!”
陆绎既没否认,也没承认,根本没说话,默认了。
气氛僵持了片刻,而后宋澄笑了,被气笑的。
宋澄:“很好,够自说自话。”
“跟你学的。”陆绎冷冷瞥了宋澄一眼,压抑的情绪再也维持不住原本的平静,双眼紧紧盯着宋澄,摄人的目光裹挟着冰冷的怒意和莫名的、微不可察不自知的委屈。
“既然你变本加厉,我自然能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撸起袖子,气势汹汹准备“谴责”陆绎的宋澄瞬间偃旗息鼓了。
宋澄垂下脑袋,小声嘀咕:“当时不就是小小地禁锢了你一下,让你晚来一会儿嘛,只是想趁你不在赶紧解决掉,谁知道一不小心就中招了。”
“再说了,若不是你晚来一步,现如今说不定咱俩都还困在里面呢!”
虽然阴差阳错,但自觉自己还是立了功的,宋澄头也不垂了,声音也大了起来,仰头直视着陆绎的眼睛。
宋澄此刻哪儿还不清楚自己准备偷溜一事已经被陆绎知晓了。
但她不能承认。
她可以没理,不可以落了气势,不然以后真的会被陆绎吃得死死的。
宋澄倔强反驳:“还有!我怎么变本加厉了!你诽谤我!”
“咳,不就是出差嘛!”
倔强不过一秒。
“既然陆大人如此百般恳求,这么希望我陪同,也已安排好了一切,宋某自然是,荣,幸,之,至!”
宋澄自觉理亏,咬牙切齿地顺着台阶下了。
“天色已晚,陆大人今日进宫这一趟,定是诸多疲累,早些回去休息吧,宋某就不送了。”宋澄下了逐客令。
虽然宋澄还是没有把打算独自离京一事向陆绎解释,但陆绎或多或少能猜得出来对方的心思,能理解,但不赞同。
陆绎不急于这一时,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往后有的是时间同这小子计较。
呵,还说是朋友,舍己为人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朋友愿不愿意。
陆绎起身,施施然转身离开了。
————
“啪——”宋澄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阖上房门,后背压在门栓上,神情迷茫,自我怀疑中。
“不是,为什么陆绎会知道我要跑路?!”
“谁泄的密!”
宋澄复盘了下自己的行为,从头到尾她都没跟任何人提过,行为举止也和平日无异,唯一的破绽就是……
两天前拿了他家五百两银子,打了个欠条。
神色蓦地复杂了起来。
“……怪我太过正直?”
早知道就拿黄金了!
不对,早知道就不打欠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