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膳结束后，虞若棠回到自己的院子，眼眶渐渐湿润。夏花看着主子黯然的神色，轻声宽慰道:“姑娘别难过，日子还长着呢，任何感情都是可以慢慢培养的。”
虞若棠握住了夏花的手，微微一笑：“放心，我没事。你去帮我打些热水吧，我想沐浴休息了。”
夏花松了一口气，“奴婢遵命。”待夏花离开后，虞若棠缓步走到窗前，任由晚风轻柔地拂过脸颊。她闭上眼，心中竟有几分释然:“既从未拥有过，又怎会因失去而难过?往后，我只需为自己而活，遵从本心就好。”
这日午后，虞若棠在藏书阁外准备去向陆焕言请教问题，还没等寻到人，便被以季抚清为首的几名贵女拦住了去路。
季抚清容貌秀丽，此刻却面罩寒霜，她上下打量着虞若棠，眼神轻蔑如看蝼蚁：“虞若棠，你日日缠着陆先生，究竟是何居心？”
虞若棠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坦然：“季姑娘，我只是向先生请教课业疑难，何来纠缠之说？”
“请教课业？”季抚清嗤笑一声，她身后的贵女们也纷纷露出讥讽之色，“就凭你那能把琴弹断、画人成鸭的‘天赋’？也配向陆先生请教？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存了什么龌龊心思！不过是仗着有几分姿色，便想攀附陆先生罢了！”
她上前一步，声音压低，带着威胁：“我警告你，离陆先生远一点！他身份尊贵，深得帝心，掌管‘九张机’，岂是你这等乡下回来的灾星能攀附的？山鸡就是山鸡，就算侥幸飞上了枝头，也变不成凤凰！别痴心妄想，自取其辱！”
恰在此时，虞非兰也闻讯赶来，听到这话，立刻接口嘲讽道：“姐姐，听到没有？季姐姐金玉良言，你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我们尚书府，可丢不起这个人！”
若是寻常闺秀，被如此当众羞辱，怕是要羞愤欲死。虞若棠却只是静静听着，等到她们说完，才缓缓抬起眼眸，目光清澈，语气平静无波：“你们想多了。我虞若棠入学堂，只为求学明理，增长见识。谁天天跟你们一样，脑子里只想着如何攀附高门，嫁入权贵？”
她语气一顿，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至于陆先生是否尊贵，掌管何职，与我向他请教课业有何干系？难道位高者，便不能为学生解惑了吗？”
她这番话，直接将季抚清等人的指责定性为“心思龌龊”、“不务正业”，反倒显得她们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季抚清被她噎得一愣，随即大怒：“你！”
虞若棠却不给她发作的机会，微微屈膝：“若无事，我就去向先生请教前朝监察与如今九张机的区别，先行告退。”她故意将“九张机”三个字咬得清晰，转身离去，留下季抚清等人气得脸色铁青。
然而，季抚清的话，像一颗石子投入虞若棠的心湖。“深得帝心”、“掌管九张机”——这几个字在她脑中轰然炸响。
九张机！那是直属皇帝、权势滔天的监察机构，上监帝王，下查百官，无所不纠！她之前只知这位陆先生是帝师，学问高深，却不知他手中竟握着如此可怕的权柄！
难怪他气质如此冷冽，目光如此锐利，仿佛能洞悉一切。他不仅仅是教书先生，更是站立于帝国权力漩涡中心的人物之一。
一瞬间，季抚清在她眼中的形象变得更加复杂、高大，也更具……吸引力。
原本，她只是想探查玉佩之谜。但现在，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念头在她心中滋生、疯长。
“他，或可成为手中利刃。他，或许不用耗费一兵一卒。”
她必须攀上他！不仅仅是搞好关系，而是要真正地……攻略他！让他成为她的倚仗，她的阶梯！
陆家村的血海深仇，尚书府的暗流汹涌，她孤身一人，如履薄冰。她需要权力，需要一把足够锋利、足够强大的刀，来劈开前路的荆棘与迷雾。而陆焕言，无疑是她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最接近权力核心，也最有可能被她“利用”的人选。
看着前方那抹即将消失在宫道尽头的青色身影，虞若棠眼中闪过一丝志在必得的锐芒。攻略这块寒冰，不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不仅仅是为了玉佩，更是为了她自己，为了她能在这吃人的京城活下去，并且……爬得更高！
这条路注定艰难，但她虞若棠，从决定回京的那一刻起，就已无所畏惧。
德内，熏香淡雅，今日讲授史策。不知怎的，话题便转到了功业之上。几位家世显赫的官家小姐，言语间无不透露着“封侯拜相、建功立业乃是男儿本色，我等女子，只需娴静温良，将来辅佐夫君、教养子嗣，便是最大的功德”这般论调。
虞若棠坐在后排，原本只是静静听着，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可那些话语，如同细密的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她想起陆家村惨绝人寰的屠戮，想起回京路上的艰辛，想起尚书府里如履薄冰的日子，想起自己心中那团不甘沉寂、渴望查明真相、掌握自己命运的火焰。
终于，在一位小姐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女子无才便是德，安守后宅方是正理”时，虞若棠霍然抬起头。
“为何？”她的声音清亮，打破了室内那片虚伪的祥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质疑，“为何建功立业就一定是男子的事？为何女子就只能被困于四方后宅，一生围绕着夫君、子嗣打转？我们读诗书，明事理，难道就是为了更好地相夫教子，而不是为了自己也能有一番作为吗？”
一语惊起千层浪。
满堂寂静了一瞬，随即哗然！
“虞若棠！你……你胡说什么！”一位小姐涨红了脸斥道。
“从古至今，都是男子建功立业。你一个女子竟还妄想能去做男子的事？真是不知羞耻！”
“野心勃勃，简直不可理喻！”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此乃古训！”
嘲讽、斥责、鄙夷的目光如同冰雹般砸向她。虞非兰更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一个自取灭亡的疯子。
面对千夫所指，虞若棠却缓缓站了起来，背脊挺得笔直。她目光扫过那些或愤怒或轻蔑的面孔，非但没有退缩，反而扬起下颌，声音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道：“野心？为何女子就不能有野心？在我这里，野心，从来就不是贬义词！”
她眼中闪烁着灼热的光芒，那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终于喷薄而出的力量，“野心意味着不甘平庸，意味着想要冲破桎梏，意味着我们女子，同样可以拥有远大的抱负和想要实现的理想！男子做的事我身为女子一样能做。这，是褒奖！”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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