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口！”
一声冷冽如寒冰断裂的厉喝，骤然响起，瞬间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一直端坐于讲席之上，沉默不语的陆焕言，此刻面沉如水。那双平日里古井无波的眼眸，此刻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意，锐利得如同鹰隼，直直射向虞若棠。
整个讲堂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陆先生这突如其来的震怒吓住了。
陆焕言站起身，周身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今日课业，温习明日要讲的《政论》。现在，全部出去！”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扫过众人，最终定格在虞若棠身上，“你，留下。”
众人如蒙大赦，又带着无限好奇与对虞若棠的同情或嘲讽，鱼贯而出。虞非兰经过她身边时，丢下一个“你完了”的眼神。
然而，处于风暴中心的虞若棠，心中涌起的，却不是恐惧，而是一丝近乎叛逆的……欣喜！
他终于不再是那副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了！她终于，成功地激怒了他！这意味着，她在他眼中，不再是一个无足轻重、可以随意打发的愚笨学生。她成功地，在他那片平静无波的心湖里，投下了一颗巨石！
当最后一个人离开，讲堂门被轻轻合上，只剩下他们两人。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紧绷的、一触即发的张力。
陆焕言一步步走下讲席，来到她面前，距离近得她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冷冽气息和那股压抑的怒火。
“虞若棠，”他几乎是咬着牙念出她的名字，“你可知此处是何地？皇家书塾！你方才那番狂妄之言，若有一字半句传出这学堂，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他盯着她，眼神锐利如刀，“就算你心中有……有那般念头，也不该如此宣之于口！这是取祸之道！”
虞若棠仰头看着他，毫不退缩，甚至主动迎上他那慑人的目光，清澈的眼底燃烧着不屈的火焰：“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虞若棠，就是个有野心的人！我想做的事，就一定会做到，而且会做到最好！”她微微前倾，声音带着一种挑衅般的追问，“所以，先生，是谁……在害怕一个女子成为野心家？是您？还是这世道？”
她的话语，像一把钥匙，试图撬开他紧锁的心门。
陆焕言呼吸一窒，看着她毫不畏惧、甚至带着灼灼光华的眼眸，心中的怒气竟奇异地被一种更复杂的情绪搅动。他气她的不知天高地厚，气她的口无遮拦，更气的是……她竟如此不把自己的安危当回事！
“这里是京城！”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焦灼的严厉，“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乡野！想活得好，首先得活着！而想活着就必须学会谨言慎行！”
虞若棠捕捉到了他语气中那丝不同寻常的关切，那双灵动的眸子微微一转，之前的锋利悄然收敛，化作一抹带着探究和一丝……暧昧的柔软。她轻轻偏头，声音压低，像羽毛拂过心尖：
“先生……您这般生气，是在担心我？关心我的安危？”
这话问得大胆而直接，瞬间将两人之间那层师与生的界限模糊了。空气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噼啪”作响。
陆焕言喉结微动，对上她那双仿佛能吸人魂魄的眼睛，一时竟语塞。他无法否认，在听到她那番“大逆不道”的言论时，第一个涌上心头的，确实是怕她惹祸上身的惊怒。他移开视线，避开她那过于直接的目光，强行压下心头的异样，转移了话题，语气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今日这些话，往后不要再说了。当心祸从口出。”他顿了顿，带着一种现实的冷酷，戳破她方才的“豪言壮语”，“跟别人叫板之前，先想想你有什么资本。季抚清背后是皇后，你呢？你有什么？”
这话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虞若棠眼中刚刚燃起的光亮。她低下头，纤长的睫毛垂落，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紧抿着唇，肩膀微微塌了下去，那强撑的倔强此刻看起来脆弱得令人心疼。
江湛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莫名一软，以为自己话说得太重，正想开口缓和几句。
然而，就在他准备出声的刹那，虞若棠却猛地重新抬起头！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的脆弱，也没有了挑衅的锋芒，只剩下一种近乎执拗的、磐石般坚定的光芒。她直视着陆焕言，一字一句，清晰而认真地说道：
“现在没有。但我知道，很快，会有的。”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量，仿佛在立下一个不容置疑的誓言。
陆焕言怔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五岁的少女，明明身形纤细，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那双眼眸中燃烧的信念与决心，却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她不是在说大话，她是真的如此坚信着。
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仿佛被拨动了，发出无声的嗡鸣。某种难以言喻的、炽热而暧昧的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流淌，达到了顶点。江湛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有些失序的心跳声，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讲堂内，寂静无声，唯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以及两人之间，那无声涌动、即将破土而出的某种东西。
虞若棠才学堂出来时，在门口看见宋谷一副轻松愉快的模样。“我们走吧。”
虞若棠却轻轻摇了摇头，声音温婉却不容置疑:“宋谷，有件事我忘了告诉你。府里安排了马车给我。这一路承蒙你的关照，真的很感谢你。”
宋谷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话语中的疏离，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随即调整了语气，故作洒脱地道:“我还以为什么事呢。你家里安排好就行，挺好的，没事。”他的笑容虽带着几分勉强，但语调仍努力维持着一贯的明朗。
虞若棠似乎察觉到了他的不自在，于是补上一句:“明日正好休沐，不如你陪我去百香阁逛逛吧。”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歉意和真诚。
宋谷的神情瞬间明亮起来，眼中闪烁出掩饰不住的欢喜：“好啊，我一定去!”他几乎是脱口而出，生怕稍有迟疑便会错失这次机会。
虞若棠微微一笑，仿佛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那我先走了。”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去，步伐轻盈而坚定。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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