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女儿眼中那份与她年龄不符的倔强和决绝，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另一个同样不服输的身影。良久，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那叹息轻得像夜风拂过窗棂。
“既然你执意要留下，选择了这条路，那就记住你今天的话。”崔濯莲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冰冷，甚至更添了几分厉色，“人心险恶，往后，你想走也走不了。届时，不要后悔。”
“我不会后悔。”虞若棠一字一顿，清晰地回答。
崔濯莲抬眼看了看虞若棠，示意她坐下说话:“丞相府明曰邀请世家女共赴赏花宴，你带着非兰和林锦去赴宴。但要记住，丞相府高门大户，最重规矩，千万别让人抓了把柄。可别怪我没给你机会。”
虞若棠低垂眼帘，恭敬应道:“谨遵母亲教诲。”
烛光下，崔濯莲不再看她，只是对着身旁那个引虞若棠进来的得力婆子吩咐道：“把大小姐身边伺候的那些个不长眼的东西，全都换了。我的女儿，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配近身伺候的。挑些懂规矩、手脚干净的过去。”
虞若棠彻底怔在原地。
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先是冷酷地打压、嘲讽，甚至想将她送走，转眼间，却又以这样一种强势的姿态，插手她身边的人事，为她撑腰？
她看不透。这位母亲的心思，比虞府这深深的庭院还要难以测度。她就像一团迷雾，你以为看清了她是厌恶，她却又透出一丝维护；你以为那是维护，那冰冷的眼神和话语却又时刻提醒你，疏离与戒备从未消失。
崔濯莲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淡淡说道:“行了，时候不早了，跪安吧。”
虞若棠起身行礼，语气平静却透着一丝疲惫:“女儿先行告退。”
带着满腹的疑惑和更加复杂的心情，虞若棠离开了那座冰冷的院落。夜色更深了，她回头望了一眼那隐在黑暗中的轮廓，感觉那不像是一个家，更像是一座巨大的、正在缓缓运转的精密机关。
而她自己，已经无可回头地，踏入了这机关的核心。前路是吉是凶，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从今夜起，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母亲态度的微妙转变，像一颗投入棋盘的变数，让这本就复杂的局面，更加波谲云诡。
许嬷嬷低声道：“主母，大小姐好不容易回到您身边，您又何必如此呢？”
“若她连留下的本事都没有，就不配做我的女儿！”崔濯莲眼神中终于透露出一丝温度：“这虞府就是个狼窝，我护不了她太久。她只能靠自己，也必须靠自己。”
许嬷嬷安慰道：“大小姐总有一天会懂您的良苦用心的。”
“不需要。”她摇了摇头：“活着就好，只有活着才能以待来日。”
虞若棠回到院内，见柳小柔在此等候：“柳姨娘这么晚来我院中，可是有要事？”
柳小说微微抬手，示意下人呈上一套衣裳。她高昂着头说道:“这套衣裳用的是蜀锦制成，一针一线皆价值不菲。老夫人知晓大小姐要参加宴席，特命我按照你的尺寸改的。大小姐可以先试试看，免得又不合身，又得怪我这个姨娘办事不周了。”
虞若棠知道她暗指当初入府时的事情，指尖轻触那华美的衣料，浅笑道:“不必试了，姨娘打理府中事务多年，我相信您。”柳小柔见她这般低眉顺眼的模样，心中颇为满意，遂心情愉悦地离去。
夏花忍不住问道:“姑娘，明日赴宴您要穿这身衣裳吗?”
虞若棠摇了摇头，淡淡道:“我不喜欢繁复华丽的服饰，这身衣裳太过张扬繁琐，还是放进库房收起来吧。”夏花闻言，连忙点头遵命。
夏花留意到虞若棠情绪低落，轻声探问道:“姑娘，您心中有事？”
“你知道林锦的来历吗？”虞若棠不解道。
夏花轻声细语道：“表小姐的生母是柳姨娘的姐姐，其生母病逝，其父烂赌成性，柳姨娘就将表小姐接到咱们府中抚养。听闻她自小便患有心悸之症，几乎是在药罐子里泡大的。”
“柳姨娘对起悉心照料，如同亲女。虽说表小姐的心悸已经许久未曾发作过，但身子骨弱，从前患上风寒都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好。此外，不能吃任何与鱼虾有关的食物。”
虞若棠微微点头：“原来如此…”可她心中疑惑，为何柳姨娘没有告知她林锦的忌口，若是她带着二人去赴宴出了什么事，第一个遭殃的便是自己。
次日午时，虞若棠一身素净装扮，举手投足间透着干净利落，却又不失温婉气质。她那楚楚动人的面容上，一双坚韧的眼眸尤为引人注目，令人不由心生好感。
相较之下，虞非兰的衣裳显然经过精心打理，尤其是头上的饰物华丽无比。三人同乘一辆马车。
临行前，虞若棠低声叮嘱道:“今日你们务必一直跟着我，丞相府高门大户，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谁，那便是吃不了兜着走。”
虞非兰丝毫不给她好脸色：“用不着你假好心。”
虞若棠长舒一口气，闭目养神片刻，待马车趋于平稳后，两人下车步行至丞相府。这场赏花宴显然筹备已久，丞相府花园内繁花似锦，芬芳四溢，宛如人间仙境。园中聚集的女眷们各展风姿，仿佛百花齐放。
长乐县主见虞若棠赶到，立刻上前挽着她的胳膊：“告诉你个内部消息，今日虽说是赏花宴，但其实是相府公子及冠，丞相夫人有意为他挑选正妻，这才大张旗鼓地邀请适龄女子前来相见。”
虞若棠听罢，忍不住打趣道:“怎么，县主也想嫁进丞相府?”
长乐县主被她打趣，直接伸手去挠虞若棠的腰间，她求饶道:“错了错了，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一旁的林锦轻轻叹了口气，虞若棠注意不远处正好有一座凉亭，便提议道:“那里有个凉亭，咱们过去坐坐，喝盏茶歇息片刻吧。”
四人结伴走向凉亭，在满园春色中寻得一处宁静角落稍作休息。苏雅柔与众人行至凉亭，季抚清眼尖地率先开口:“哟，我远远瞧着就觉眼熟，原来是虞大小姐啊。”
金恩淑主动上前问候:“虞姐姐，你身边的这位是?”众人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旁之人。
虞非兰主动开口介绍道:“这是我表妹林锦，不常出门，诸位自然不认识。”
季抚清听罢，却露出一抹嫌恶之色:“早就听说尚书府里养了个病秧子，不想今日竟得一见。依我看，这身子不好便该老老实实待在府里，别出来招人烦才好。”她的声音虽不算高，却带着几分刺耳的锋芒。
虞非兰瞬间觉得丢脸，立马低下了头。
不远处，丞相夫人正静静注视这一幕，身旁侍女低声请示:“夫人，季小姐性子爽朗，只怕会说些不得体的话，要不要奴婢去……”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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