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行驶在寂寥的街道上。车厢内,虞若棠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还能维持最后一丝骄傲。可当尚书府的轮廓在夜色中隐约可见时,那强撑的气力瞬间消散。
她猛地抬手,毫不留情地扇了自己一记耳光!
清脆的响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格外刺耳。脸颊上火辣辣的痛,却远不及心头的万分之一。
“虞若棠……你真是……愚蠢至极!”她低声咒骂自己,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没有哭声,只有无声的泪水肆意流淌,沾湿了衣襟。
心中是万分委屈。委屈他的不信,委屈他的隐瞒,更委屈他那些冰冷的质问。可更多的,却是后悔——后悔自己方才说出的那些锥心之言。
“桥归桥,路归路……”
这六个字在脑海中反复回荡,每想一次,心便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明明有更好的解决方法,明明可以冷静下来,细细分说。可为何……为何一面对他,一被他那带着怒意和失望的眼神注视,她就如同炸了毛的狐狸,只想用最尖锐的话语去反击,去刺痛他?
如今话已出口,如同泼出去的水,再想收回,难如登天。他们之间那本就脆弱的联系,似乎真的被她亲手斩断了。一股巨大的失落和空茫将她席卷,比当初独自面对陆家村尸山血海时,更加无助和寒冷。
与此相对的一家幽静茶楼雅间内,陆焕言临窗而立,手中紧握的茶杯几乎要被他捏碎。窗外灯火阑珊,映照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中尚未完全平息的怒火与……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委屈。
他向来冷静自持,运筹帷幄,何曾如此失控过?面对朝堂诡谲,面对万千机要,他都能做到心如止水。可唯独她!唯独那个叫虞若棠的女子!
她的出现,就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彻底打破了他一贯的安稳。她的狡黠,她的坚韧,她的眼泪,还有她那该死的、总能轻易挑起他情绪的本事!
他气她的隐瞒,更气的是……她最后那番话,竟如此精准地刺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不安。他确实无法完全信任她,正如她也无法完全信任他。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
他仰头将杯中已冷的茶一饮而尽,苦涩的滋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说出这般决绝的话,他并未感到丝毫快意,反而像是亲手在自己心上划了一刀,此刻正汩汩地冒着名为“后悔”的血液。
这世间情愫,最是难解。分明是互相挂念,偏要口出恶言;明明是心有不舍,却道再无瓜葛。那说出口的狠话,像淬了毒的利刃,伤了对方,也反噬自身。出口时或许带着一丝报复的快意,可话音落下,那更深的失落与难过便如潮水般涌来,将两人淹没。
一个在车中垂泪,懊悔不已;一个在楼间独饮,满心怅惘。都想着若是当时能软下语气,若是能多一分信任,是否就不会走到这般田地?
可这世上,从无后悔药可寻。说出去的话,如同离弦的箭,再难回头。这般相互折磨,又是何苦呢?
《误言劫》
口衔霜雪刃,心藏未燃灰。
相对词愈狠,背身悔更催。
思如蛛网缠,念似茧丝围。
本欲长相守,何故屡相违?
虞若棠当晚写下这首诗,后来过了很多年,陆焕言才发现,原来这件事,对她的影响这么深——后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