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伏地雷挂了（1）

138.伏地雷挂了（1）

“他那副表情，我这辈子也忘不了。”夫人又接着说，“他在那一瞬间，肯定看到了死神……”

那个老神甫可能有点耳背，所以说话声音较大。我在隔壁就能听得真真切切。

我听到他说：“哦，不，不，孩子，你的情况还没到那一步。你的病情，没有危险。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我今天来看望你，是以一个朋友和邻居的身份。”

伏地雷对他说了什么，我们没能听到。只听神甫又说道：“不，我不是来让你领圣体的。这件事等你好一点时，我们再谈。

不过，如果你想忏悔的话，现在倒是个好机会。”

此后是长时间的无声无息，伏地雷显然在有气无力地说着什么。只是这边没有听到罢了。

接着突然传来了神甫的声音，像祭司在祭坛上大声念诵一样：“上帝是无比仁慈的。孩子，来背诵忏悔经吧。你跟着我念好了：ConfiteorDeoom－nipotenti……BeatCMariCsempervirgini……①”

随后是一大堆叽里咕噜的话，是哪国的语言，我一个字也听不清楚。

他不时停下来，以便伏地雷能够跟上。最后，听他说道：“你现在来忏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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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拉丁文：我向万能的天主忏悔……向贞洁的圣母玛利亚忏悔……）

此刻，在隔壁，我和伏地雷夫人竖起耳朵听着，大气都不敢出，我心里特别慌乱和激动。

不知道伏地雷又低声说了句什么，神甫接着引导，让他说出心底的秘密。

听到这里，他妻子立即站起身，向我说道：“咱们还是到花园里去呆会儿吧。他内心隐藏的秘密，我们不就应该听到。”

于是我们走出去，到门前的一条长凳旁坐了下来。

我们的头顶上方，一株玫瑰，满枝繁花竞相怒放。前方不远处，种着一丛石竹花，提鼻子闻到浓郁的清香。

沉默片刻，我问道：

“在回巴黎之前，你恐怕要在这里呆很长时间吧？”

伏地雷夫人答道：“那倒不会。事情一了结，我就走。”

“总得要十来天吧？”

“顶多十天。”

我又问道：“这么说，他没有任何亲人了？”

“是的，只有几个远房亲戚。他很小就父母双亡了。”

这时候，有一只蝴蝶飞来，在石竹花蕊采蜜，我们俩都不约而同地注视着。

蝴蝶迅速拍着双翼，从一朵花飞到另一朵花。身子停在花上，一对翅膀仍在轻轻地扇动。

我们俩就这样坐着，相对无言。

仆人走来告诉夫人，神甫的事已经办完了。我们又一起回到了楼上。

和一天前相比，伏地雷明显瘦得更厉害了。

神甫握着他的手，说道：“再见，孩子，我明天再来。”

说完，他轻轻地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神甫的身影刚在门边消失，伏地雷吃力地向他妻子伸出两只手，时停时续地说道：“救救我……救救我……亲爱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救救我吧……我一切听你的，去把医生找来……

他让我吃什么药都行……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他哭了，大滴大滴的泪珠滚在深深凹陷的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