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驱散了部分夜晚的寒意,却驱不散这小院的破败与穆倾城眉宇间的凝重。
一夜的调息,凭借《万兽驭法典》中基础法门的引导,精神力恢复了些许,体内的伤势也暂时稳固,不再恶化。但这具身体的孱弱与经脉的堵塞,依旧如同沉重的枷锁,限制着她。
简单用昨夜冥古“弄”出的井水清理了一下,换上了一套从屋里翻找出的、虽然陈旧但还算干净的粗布衣衫,穆倾城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院门。
冥古依旧如同昨日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侧的阴影里,仿佛从未离开过。他今日并未完全隐在暗处,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和冷硬的侧脸轮廓,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无波。
“我要去后山。”穆倾城没有看他,声音平淡地告知,而非征求同意。
“是。”冥古应道,没有询问缘由,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几步远的位置,如同一个真正的、尽职的影子。
走出偏僻的小院,穿过穆家偌大的府邸。一路上,依旧能感受到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窃窃私语声也未曾停歇。只是,当一些人的视线触及她身后那道沉默的黑色身影时,议论声便会不自觉地压低几分,目光中也多了些许忌惮。
穆倾城目不斜视,步伐不快,却异常稳定。她能感觉到,经过昨日门口那一幕,这些下人乃至一些旁系子弟,看她的眼神除了以往的鄙夷,更多了几分惊疑与探究。而这,正是她想要的效果。立威,需要持续不断。
穆家后山,并非什么灵气充沛的福地,反而因为靠近边缘,林木杂乱,寻常只有一些家族中不得志的子弟或下人偶尔会来此砍柴,或是像原主那样,被哄骗来做一些危险而无谓的事情。
踏入山林,空气顿时湿润清新了许多,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气息。穆倾城刻意避开可能有人迹的小径,向着更深处、更显荒僻的地方走去。
冥古始终跟在身后,保持着固定的距离,不言不语,仿佛与她隔着两个世界。
寻了一处相对开阔、且有巨石遮挡的背风处,穆倾城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向冥古:“在此等候,没有我的吩咐,不要靠近。”
冥古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瞬,那目光似乎能穿透她平静的外表,看到她内心的打算。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微微颔首:“是。”
随即,他的身影向后退入一片茂密的树影之中,气息再次收敛到近乎虚无,若非穆倾城凭借精神感知,几乎无法察觉他的存在。
穆倾城走到巨石之后,盘膝坐下。她需要找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尝试《万兽驭法典》中记载的《万兽亲和诀》。此诀并非强行契约或御使,而是通过散发特殊的精神波动,与周围的生灵建立初步的沟通与信任,感知其情绪与意图。
这是驭兽的根基,也是她目前状态唯一可能施展的手段。
她闭上双眼,摒弃杂念,按照传承中的法门,小心翼翼地调动起那恢复不多的精神力。这一次,不再是冲击戒指屏障时的锐利,而是如同春日暖阳,如同涓涓细流,柔和地、缓慢地向外扩散,带着一种“无害”、“友善”甚至一丝微弱的“吸引”的意念波动。
起初,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她的精神力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却未能激起任何涟漪。这具身体对精神力的承载和转化效率,实在太低。额角再次渗出细汗,但她没有放弃,持续维持着那种特殊的波动。
时间一点点过去。
突然,一阵极其微弱的、带着警惕与好奇的情绪反馈,如同丝线般,被她捕捉到了!
来自不远处的一簇灌木丛后!
穆倾城心中一动,精神波动更加柔和,传递出安抚与无害的意念。
悉悉索索……
轻微的响动传来。片刻后,一只通体灰褐色、耳朵尖长、眼睛黑亮如同琉璃的野兔,小心翼翼地从灌木丛中探出了头。它警惕地四处张望,鼻子不停地耸动,目光最终落在了盘坐的穆倾城身上。
它的情绪清晰地反馈到穆倾城的感知中——好奇,犹豫,还有一丝本能的畏惧。
成功了!
穆倾城按捺住心中的激动,维持着精神波动,甚至尝试着传递出一丝“饥饿”、“寻找食物”的简单意念。
那灰兔歪着头看了她一会儿,似乎在判断这个散发着“友善”气息的生物是否危险。过了一会儿,它竟然慢慢跳了出来,在不远处开始低头啃食青草,偶尔还会抬头看她一眼,黑亮的眼睛里少了几分警惕,多了几分懵懂的好奇。
虽然只是最普通、最弱小的野兽,甚至连低阶妖兽都算不上,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式的开始!证明《万兽驭法典》是真实有效的,证明她在这条路上,拥有着无与伦比的天赋!
然而,就在她初步体验到这驭兽玄妙之时——
“哼哧——”
一声低沉而充满威胁的哼叫声,从不远处的密林中传来!
紧接着,一道黑影猛地窜出!那是一只体型壮硕、獠牙外露、皮毛如同钢针般的野猪!它的双眼赤红,带着狂暴的气息,显然是被某种东西激怒,或者是这片区域的霸主!
而它冲撞的方向,赫然正是那只正在低头吃草的灰兔!
灰兔受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浑身僵硬,竟吓得动弹不得!
穆倾城瞳孔微缩!
这野猪虽也只是普通野兽,但力量绝非她现在这具身体能够硬抗的!而且其处于狂暴状态,极难沟通!
电光火石之间,她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将刚刚领悟的《万兽亲和诀》运转到极致!但这一次,不再是柔和友善,而是带着一股强烈的、不容置疑的威慑与驱离的意念,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撞向那只狂暴的野猪!
“滚开!”
与此同时,她一直握在掌心、尝试沟通未果的那只黑色木哨,在她精神力剧烈波动、情绪高度集中的刹那,竟微微颤动了一下!一股极其隐晦、仿佛来自远古蛮荒的、至尊至贵的微弱气息,如同涟漪般,以她为中心,扩散而出!
那原本赤红着双眼、埋头冲撞的野猪,在接触到这股威慑意念,尤其是被那木哨散发出的、仿佛源自生命本能的恐怖气息扫过的瞬间,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
它发出一声带着恐惧的哀嚎,前冲的势头硬生生止住,四蹄在地上刨出深坑,那双赤红的眼睛惊恐地望了穆倾城的方向一眼,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可怕的存在,随即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如同丧家之犬般,疯狂地逃窜进了密林深处,眨眼消失不见。
危机解除。
那只灰兔也回过神来,感激地看了穆倾城一眼,迅速跳入草丛消失。
穆倾城却怔在了原地,胸口微微起伏,不是因为后怕,而是因为……掌心那枚黑色木哨,在微微发烫!
它……刚才有反应了?
是因为她的精神力,还是因为……她瞬间爆发出的、属于前世强者的意志与杀意?
她低头,看着掌心恢复冰凉沉寂的木哨,眼中光芒闪烁。
这木哨,看来并非死物。驱动它的关键,或许并非单纯的能量或精神力,而是……某种更本质的东西?
“小姐。”
冥古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他依旧站在之前的位置,似乎并未靠近。但他的目光,却比以往更深沉了几分,落在了她微微握紧的手上。
“方才,有一股不同寻常的波动。”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穆倾城迅速收敛心神,将木哨的异样压下,面色恢复平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
“一只不开眼的畜生罢了。”她淡淡说道,语气随意,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回去吧。”
她率先向山下走去,心中却已翻腾不息。
初次驭兽,虽只沟通了一只野兔,却意外引动了木哨的些许反应,还惊退了狂暴的野猪。
这《万兽驭法典》与黑色木哨,比她想象的,还要神秘和强大。
而身后,冥古看着她的背影,深邃的眼底,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极淡的……探究与了然。
方才那股一闪而逝的、仿佛能令万兽臣服的古老威压……绝非寻常。这位“痴傻”了三小姐的身上,秘密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有趣得多。
他沉默地跟上,两人的身影,一前一后,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