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雪,是永恒的。它们从灰白色的天幕中无声飘落,覆盖了连绵的雪山,覆盖了冰封的湖泊,也覆盖了那座矗立在极光之下的冰雪神殿。殿内没有供奉任何神像,只有无尽的寒冰与寂静,以及中央那座如同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预言祭坛。
北堂雪静立在祭坛前,一身素白几乎与周遭的环境融为一体。她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上凝结着细小的冰晶,清冷的面容上看不出丝毫情绪,唯有微微抿起的唇线透露着她内心的不平静。
自大陆安定,神主穆倾城踏入星海后,她便回到了这片生她养她的极寒之地,重新执掌起圣女的职责。但与以往不同,她不再仅仅被动地接收和解读那些来自命运长河的、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启示。她开始主动地去“倾听”,去“梳理”,试图从那纷繁复杂的未来图景中,找出真正重要的线索,为那位在星海中征战的神主,为这片刚刚获得喘息的大陆,指引方向。
然而,近段时间以来,她感受到的“杂音”越来越多。
那并非秩序之影冰冷、僵化的秩序波动,也非混沌领主狂暴、无序的嘶吼,而是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古老、仿佛源自宇宙本身某种机制的……“嗡鸣”。这嗡鸣干扰着命运的轨迹,让许多原本清晰的支流变得浑浊,让许多本应确定的结局充满了变数。
她隐隐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苏醒。或者说,正在被“秩序之影”那些疯狂的行为所“惊醒”。
今日,她决定进行一次更深层次的预言。她需要知道,那干扰的源头究竟是什么,它将对神主,对冥古的归来,对轩辕大陆,产生怎样的影响。
她伸出纤细白皙的手指,轻轻点在冰冷的祭坛表面。指尖与冰面接触的刹那,一圈淡蓝色的、蕴含着玄奥符文的光晕以她为中心荡漾开来。祭坛上铭刻的古老纹路次第亮起,散发出幽幽寒光。
没有吟唱,没有仪式。她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沿着祭坛与天地法则的连接,缓缓探出,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银灰色的秩序干扰区,向着那冥冥中传来异常“嗡鸣”的源头延伸而去。
眼前不再是冰雪神殿,而是无数条奔腾不息、交织碰撞的命运之河。属于亿万生灵的丝线闪烁着各异的光芒,构成了宇宙最基本的底色。而此刻,在这片浩瀚的背景之上,北堂雪“看”到了一些极不寻常的东西。
她首先感受到的,是那道与穆倾城紧密相连、横贯星海的璀璨光柱。光柱坚定而强大,代表着神主的存在与意志。在光柱遥远的尽头,一片被混沌星云笼罩的区域,一点微弱却顽强无比的、属于冥古的崭新生命灵光,正在缓缓凝聚、壮大。他归来的进程虽然缓慢,却并未停止,这让北堂雪冰封的心湖泛起一丝微澜。
但紧接着,她的心神被另一幅景象所吸引——在距离穆倾城所在星域极为遥远、甚至可能不在同一维度层面的深邃黑暗中,一片庞大到难以想象的、由无数破碎星辰、寂灭世界残骸堆积而成的“坟墓”,正在微微震颤!那令人不安的“嗡鸣”正源自于此!
她努力将“目光”投向那片黑暗的深处。隐约间,她仿佛看到了一双……或者说是无数双……由纯粹“终结”与“饥渴”概念构成的、没有实体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眼睛”,正在缓缓睁开!一种超越了她所有认知的、对一切存在(包括秩序与混沌)的贪婪恶意,如同冰冷的潮水般弥漫开来!
它不是混沌,因为它追求的不是混乱,而是彻底的“无”。
它也不是秩序之影,因为它不屑于定义或格式化,它只渴望……吞噬与终结。
它更像是一个宇宙级的清道夫,一个……“归零者”!
而更让北堂雪心神剧震的是,她看到数道银灰色的、属于秩序之影的力量,如同作死的探针,正试图刺入那片黑暗的“坟墓”,似乎在分析、在试探,甚至……在尝试“唤醒”或“引导”!
“愚蠢!”北堂雪在心中无声地呐喊。那些沉迷于绝对秩序的疯子,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触碰何等恐怖的存在!
景象再次变幻。她看到穆倾城所在的星域,那幅由她绘制的、通往“守望者”区域的星图前方,空间开始发生诡异的扭曲,并非混沌,也非秩序,而是一种……“塌陷”!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更高维度,将那片区域作为“饵食”进行标记!
同时,她也看到轩辕大陆所在的星域外围,一些极其隐晦的、与那“归零者”同源的黑暗印记,如同漂浮的孢子,正在悄然附着在世界壁垒之上,缓慢地、不易察觉地侵蚀着……
“噗——”
强大的反噬力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北堂雪的精神本源上。她猛地睁开双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一口鲜血抑制不住地喷在洁白的祭坛之上,宛如雪地中绽开的红梅。
脑海中最后的画面,是穆倾城在星海中骤然回头,似乎也感应到了那来自无尽黑暗深处的注视,以及……冥古那缕新生灵光在命运长河中,因为这片骤然加剧的黑暗浪潮而变得愈发飘摇不定!
北堂雪踉跄后退几步,倚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她剧烈地喘息着,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与凝重。
她缓了片刻,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与神魂的刺痛,立刻通过神国符印,将自己的预言以最简洁、最明确的方式,传递给了正在神国中处理事务的东方玉清与南宫烈,并请求他们以最高优先级,通过接引神殿,尝试联系远在星海的穆倾城。
【预言示警:】
【一、冥古归来之路受阻,命运长河因未知干扰愈发汹涌。】
【二、秩序之影正在试图唤醒/引导一古老恐怖存在,暂命名为‘归零者’,其本质为‘终极吞噬’,威胁层级远超混沌与秩序之影。】
【三、神主前路星域已被‘归零者’标记,大陆外围发现同源侵蚀迹象。】
【建议:神主速归,或变更路线!大陆进入最高戒备!】
信息发送完毕,北堂雪脱力般滑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望着神殿外永恒飘落的雪花,清冷的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乎绝望的神色。
她知道,穆倾城未必会因此放弃寻找冥古与“守望者”,大陆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但这一次,他们将要面对的,可能是真正的……宇宙终焉。
预言带来的并非希望,而是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危机感。
新的风暴,已不再是涟漪,而是足以吞噬星海的黑暗巨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