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太真心头一跳,抬眸看他。多久了,没人再这样唤她。柳家大小姐是“太真”,妖市同僚称她“蛇公”,只有他,还记得百年前那条懵懂小蛇自取的名号。她抬眸,对上他的视线,他眼底有疲惫,有历经风霜后的沉静,还有些更深的东西,是她十年前未能看清、或者说不敢看清的缱绻。
“十年不见,你倒是比从前更沉得住气了。”赤练微微笑了笑,语气里听不出是调侃还是别的什么,他将那只受了伤的手自然垂在身侧,指尖尚有抚琴留下的淡淡血痕,“方才,是想看看我的伤?”
柳太真被他点破,面上微热,却不愿再露怯,索性大方承认,“琴弦锋利,你又以血入音,伤虽小,恐邪气侵染。”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许,“最开始,总归是因为柳家的铺子,你才会被扯进来。”
“与你无关,”赤练打断她,语气依旧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天火之事,是我旧日因果,迟早都要了结。恰逢其会罢了。”他向前缓步走去,白衣在晨风中轻轻拂动,“倒是你,方才恶战,可曾伤到?”
“无碍。”柳太真跟上他的步伐,与他保持着半步的距离。两人一时无话,唯有脚步声在空旷的巷弄里轻轻回响。
“大概是六十年前吧,那时候我还在安定城定居。”他看向柳太真,眼中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是回忆,又似是警示,“那邪修号‘玄冥子’,专修阴毒咒术,以童男童女精魄修炼邪功,手段残忍。我当年撞破他行凶,一场恶斗,毁了他法坛,放走了那些被他掳来的孩子,其中几个,因惊吓过度,或是本就体弱,没能救回来。”
他语气平淡,柳太真却听出了一丝深藏的憾恨。斩妖除魔易,救赎生命难。
“他因此恨我入骨,认为我断他道途,杀他‘弟子’。说来也是好笑,他将那些孩子视为私有物和修炼工具,却承认那些东西是他的弟子。天火之阵,是他倾尽所有的报复。”
“童男童女?”武祯恰好回来,听到这里问了一句,“还有这么残忍的法子?”
赤练笑笑,“我那里有一本书,上面这样阴邪的法子可不少,比如说用至阴之血浇灌可以养育死人魂魄,‘玄冥子’当年也是选取阴时出生的女子和阳时出身的男子为他巩固修为。”
“至阴之血?”武祯猛地抓住这个词,脑中飞速闪过沅真公主苍白的面容,以及那串蕴含魔气的珠链,她是沅真的姨母,自然清楚记得沅真公主的生辰,正是极罕见的纯阴之体,对修炼邪术之人而言,乃是无上大补。
“不好,沅真,那玄冥子大概没死,他就在宫里,和沈图南在一起,他真正想要的是沅真。”
“武祯!”柳太真急声道。武祯反应极快,话音未落,身影已然是如轻烟般掠向皇宫内苑方向,去探查此时沅真的下落。
柳太真也立刻转身欲走,手腕却被人轻轻握住。赤练看着她,眼神沉静而坚定,“我与你同去。”
柳太真抽出被赤练握在掌心的手腕,感受着那上面还残存的一点余温,脸上有些微红,却还是和赤练解释道,“在人间就要守人间的规矩,武祯是去看侄女的,我这个重臣之女,没有宣召岂能轻易入宫见到公主。你我先去查查沈图南和玄冥子的消息吧,武祯对这个侄女很是疼爱,有她在想来足够抵挡一时,我们先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