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被牛二吓得不轻

那天凌晨父亲喝得醉熏熏的，一脚高一脚低摇摇晃晃的往回走，好在初秋的清晨天气凉爽，父亲经过十多里的山路的运动，再加上凉风一吹，醉意清醒了一半。下到山脚，一条平坦的土路一直延伸到我们村庄。这时天已蒙蒙亮了，父亲把镰刀和手电筒都一起装进了袋子里，肩上一搭，一路吹着口哨往家赶。

从山上下来到我家，路边要经过贫农细花家。一大早细花开门上茅房，看到一个人影肩上搭一个化肥袋子，一路吹着口哨路过。细花第一反应是：肯定是偷了公家的什么菜或者什么粮食，这么高兴。看看他是谁，于是追上两步大喊一声：“干什么的？”父亲正吹着口哨呢？被这突然一声大叫给吓了一跳，扭头一看是那长舌妇细花，正想骂她一句，可想到她是光荣的贫农身份，不跟她惹更好。于是随意说了一句:“你干什么的？”就走了。细花这下也看清楚了：这不是我们大队的赤脚医生吗？

父亲回到家，家人问他怎么才回来，还一身酒气！父亲想起大爷的叮嘱于是撒了个谎，说是肚子饿了吃多了熟透的野葡萄。又想起刚才被细花看到了，于是跟家人说，不管谁问起，就说在山上采一些草药。

细花从茅房出来回到屋里，怎么也想不明白。于是找来左邻右舍一起分析，细花先开囗：“先知一大早背着个袋子从山上下来，还高兴的吹着囗哨，你们觉得袋子里装的是什么？”

“后山除了红薯地还有什么？”细花的丈夫旺田说。

“偷了红薯非要等到天亮才下山么？还要吹着囗哨，怕我们不知道吗？”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蘑菇。应该是蘑菇。”一个高个子女人说“我昨天傍晚去山上捡了几个，天快黑我就回来了。怕鬼。”

“不对，看他走路的样子和说话的语气，象喝了酒。这么早在哪喝酒呢？”细花总觉得除了贫农，别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别人吃饭的粮食都不够，他哪来的粮食做酒？”

“我们都不敢晚上一个人去山里，先知说他从来不信鬼神，肯定昨晚遇上什么妖怪了。”一个中年男人说。

“吃了饭我们派几个人去检查一下公家的红薯地，如果红薯被盗挖我们去他家搜查；如果红薯没被盗，管他先知遇到神还是遇到鬼，关我鸟事！”旺田说起话来好象自己是大队干部一样！

后来呢？旺田亲自去红薯地仔细检查，幸好没别人偷过，不然还真要替别人背黑锅。又到我家来调查情况，父亲说：“我白天要上班没时间，只有晚上有空准备去山里采几味中草药。中草药很难找，翻山越岭又累又饿，碰巧遇上一些熟透的葡萄，有一部分都酒化了。我知道葡萄酒化了没有毒可以吃，所以就坐下来吃了不少。正值夜深又累又困，加上吃多了酒化了的葡萄，不小心就睡着了。不是天气凉冻醒了可能还要多睡两个小时昵？袋子里一把镰刀一个手电筒，什么药都没采到。就这么点破事！”

几天后，天气更凉了，石蛙基本抓不到了。父亲准备去采一些蘑菇回来，白天要上班没有时间，还是只能晚上去。父亲悄悄弄了一小包炒熟的豆子，打算趁着捡蘑菇的机会去送给山上养牛的大爷，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父亲早早的吃了晚饭，带着镰刀和手电筒就往后山去。反正前几天的事沿路的人都知道了，今天去山上采蘑菇一不犯法、二不违规，不必要躲躲闪闪的，只要你们胆子够大不怕鬼的都可以去。父亲打算不管有没有蘑菇，今晚要早点回来，再不能象上次那样让家人担心。主要是想到大爷那看望一下，把那一小包豆子送过去。

父亲很快就到了大爷住的棚房里，只见大爷桌子上摆着一碗炒蘑菇，一碟带壳的花生，一瓶酒，自言自语喝得满脸通红。父亲从怀里掏出一小包炒黄豆放在桌上让大爷尝尝，大爷一把拉住父亲哪里肯让他走，一定要喝个一醉方休。父亲说上次喝醉了让家人担心了，今天要早点回去。于是鸡啄米似的一个劲的说：“感谢，感谢！”最后还是盛情难却喝了两杯才肯让出门。

父亲觉得到这山顶上走一趟也不容易，还是一边往回走一边用手电筒往路两旁的丛草里照，顺便采几个蘑菇回去，能采几个算几个。不知不觉中就下到了半山腰，也偶尔采到了几个蘑菇。无意间父亲往对面山上一看，大约两百米远的树林里有个光点一会亮一会暗，父亲不由得紧张了一下，但又很快镇定下来。心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一句话：“世上无神鬼，都是人扮起。”一遍遍的重复终于使心情静下来了许多。但仔细察看那光源和手电筒的光线不一样，不是集中向某一个方向射出的一束光，而是象蜡烛一样由一个发光点向四面八方散开的光。父亲手握镰刀向对面大喊：“干什么的？”

对面没人应答，父亲坚信世间没有鬼，于是打算走近去看个究竟。越害怕就越应该去看个明白，只有看明白了才不会害怕。父亲一手紧握镰刀，一手拿着手电筒对着对面的光源划圈。嘴里喊道：“老子信了你的邪！”光源慢慢在移动。父亲越走越近，眼看只有十来米远了，发现是一个人在地上寻找着什么？父亲对他大喊一声：“喂，谁！”

“我”，那人终于说了一句人话，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字。

“在干什么？”父亲问他。那人又不出声了。

“你在找蘑菇吗？”

“嗯。”

父亲把手电筒举得高高的，从上而下的照着那个人，再左右晃动着手电筒。这下终于看清楚了他是我家邻居牛二，就是太公划成地主把房子分给他们家的——我前面提到过的那家外姓人的二儿子。他年纪和父亲差不多——三十多岁了，因为家里穷没结婚。

牛二不聋不哑，而且勤劳聪明，就是从小不爱说话。左右邻居和他狭路相逢问他一句话，他最多一个字回答你：“嗯”。长辈们叫他“闷葫芦”或“牛闷葫芦”。邻居们如果有事找他帮忙，他很乐于帮助而且做事很认真。他买来了砖刀铲子，他没学过泥水工但做起泥水工来有模有样。

牛二只上了小学一年级，因为家里没钱交不起学费就没上了。白天，他下地干活独来独往从不和人交流；晚上，他家里经常传出悠扬的竹笛声和二胡声，邻居们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学会的。而且竹笛和二胡都是他自己亲手做的。

关于牛二的身世就先介绍到这，再回到今天晚上。为什么牛二带的灯和父亲的手电筒不一样呢？原来他是用竹筒和旧电线自己做的一个手电筒，因为没有聚光的头所以光线是散的。因为没有带备用电池，所以一会亮一会灭是为了节省电量。父亲被他吓得不轻，喊话又不答应，知道他是那样的性格也拿他没办法，只气得叫他“油焖葫芦”。他也只是呵呵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