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主演们都不在,导演思来想去还是让方世玉来个误闯官宅后花园的老套桥段。都不需要编剧,演员正常发挥就行。
导演是愁的,在leslie太太去化妆打扮的时间,戏也不拍了,坐在椅子上抽烟一根一根没停过。片场里安安静静,没人敢吭声,谁都知道导演这是在赌,这剧的预算本就不多,还多给两万请一个临时演员。两万,可以在港岛中环、半山、浅水湾,九龙尖沙咀这种核心地段付一套小户型首付。
直到地上布满了烟头,有脚步声响起,所有人都朝着一个方向看过去。望过去的那一刻,仿佛穿梭百年前,周围的一切都是虚化的,只有眼里那抹身影是清晰的。
月白绣暗纹的旗装裹着纤巧身段,领口滚边的银线在片场暖光里泛着柔润的光,连垂落的衣摆都带着世家小姐的规整。那攥着帕子的指尖轻轻蜷了蜷,步子迈得轻缓,像踩在云端的棉絮,生怕惊扰了这满场的安静——直到走到布景里那方假山水池边,才循着leslie的示意停下,长睫颤了颤,像蝶翼扫过花瓣,再慢慢抬眼时,满场的呼吸都似凝住了。
那双眼一露,片场里原本若有似无的呼吸声骤然停了。不是刻意的娇作,是眼底天然的怯意混着好奇,像刚被允许踏出深宅的雀儿,看过来时,瞳仁里映着布景的灯笼,亮得像揉了两颗碎玉珠。
摄像机后面的摄影师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调焦的手都慢了半拍,只觉得这画面不用演,往那儿一站,就是百年前官宅后花园里,偶然撞见陌生人的小姐模样。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画面,夹着烟的手也不都抖,这画面可不是两万能搞定的,“方世玉走开,你的镜头明天单独拍!”
“对,看着镜头,想象一下你在家里看到了陌生人,长得黑不溜秋的,还盯着你色眯眯…”
才开始拍没一分钟,演员就笑场,噗呲一声,捏着帕子捂着嘴,她是听到导演说的话想到了两人初见时。leslie确实很黑,还色眯眯地盯着她,那时候她就在想,这种流氓怎么会是她亲戚?六姨怎么没剁了他?
场记等了半天也没等到导演喊咔,摄像机就这么忠实地记录着她失笑的画面。
这一笑,属于少女的气息便浓郁起来,两颊边露出深深的梨窝,天然的娇憨纯真,本就灵动的双眼因着笑意,轻拢月辉。
那模样,倒真应了句千古流传的诗——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怪不得导演一见面就要她演贵妃,这般绝色不进宫,那皇帝都白做了。所以到后面,导演都不知道自己在拍什么,只一门心思围着她转:让她抬眼望天垂眸看水,或是提着绣裙转个轻圈,裙摆扬起时,连风都似要慢半拍;又让她沿着石桥慢慢走,指尖偶尔拂过栏杆上的雕花,哪怕只是停步愣神的瞬间,也舍不得喊“停”。
为了多拍些镜头,他竟急着派人往隔壁片场跑,硬“借”来一把蒙着尘的古筝、一碟硬邦邦的绿豆糕——古筝不必弹,就让她抱在怀里,指尖搭着弦梢;糕点不必吃,就摆在石桌上,让她垂眸瞧一眼。
到最后,她眼皮都开始打架,困得靠在朱红柱子上打哈欠,眼角沁出点水光,导演却还不让摄影机停,连她垂眸打盹时,眼睫轻轻颤动的模样,都要摄像机悄悄追着拍,仿佛多漏一个镜头,都是天大的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