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的奔逃。黑暗的甬道吞噬着光线,也吞噬着人的力气和理智。粗重的喘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潘子背上那人身上不断滴落的、砸在石头上仿佛有声响的血,构成了全部的世界。
屈俭英的肺像个破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手腕的剧痛在奔跑的颠簸中持续不断地提醒她刚才的遭遇。但此刻,这些都模糊成了背景音。
她全部的注意力,都钉在潘子背上那个毫无声息的身影,和脑子里系统冰冷又催命的倒计时上。
【生存值14%...13%...】
不能再等了!
机会……必须制造机会!
她咬紧牙关,逼出身体里最后一点潜力,猛地加速往前蹿了几步,几乎与背着张起灵的潘子并行。然后,脚下像是被什么猛地一绊——
“啊!”
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整个人失去平衡,重重地向前扑摔出去!这一下摔得结结实实,手肘和膝盖磕在粗粝的石头上,钻心地疼。
“操!怎么回事?!”前面的胖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猛地刹住脚步。
队伍被迫停了下来。
“小屈?!”吴邪气喘吁吁地回头,看到摔倒在地的屈俭英,惊呼一声。
潘子也停了下来,焦躁地低吼:“怎么了?!快起来!不能停!”
“对、对不起……”屈俭英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声音带着哭腔和真实的痛苦,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又像是扭到了脚,一下子没站起来,反而狼狈地又跌坐回去,“脚……好像崴了……”
她捂着自己的脚踝,额头上沁出冷汗,脸色苍白,看起来确实摔得不轻。
黑瞎子啧了一声,快速往回走了两步,墨镜后的目光扫过她的脚踝,又极快地瞥了一眼潘子背上的张起灵。解雨臣也皱起了眉。
“妈的!”潘子急得冒火,却又不能丢下她不管,更不可能放下背上的张起灵。
“快!扶她一把!看看能不能走!”吴邪急忙对离得最近的伙计喊道。
混乱。短暂的混乱。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摔倒的屈俭英吸引的那几秒钟里——
屈俭英借着捂脚踝的动作,用颤抖得厉害的手,飞快地从侧袋里掏出那个小棕瓶,用牙齿咬开软木塞!然后,她像是试图依靠旁边岩石站起来,身体一歪,恰好靠近了潘子背着的张起灵。
机会只有一瞬!
她的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血液冲刷着耳膜,轰轰作响。恐惧几乎攫取了她的全部动作,但一种更强大的、对死亡倒计时的恐惧推着她!
她以这辈子最快最隐蔽的动作,将瓶口猛地凑到张起灵苍白干裂的唇边,手腕一抬——
深色的药液几乎是强灌了进去一小半!
大部分顺着他的嘴角淌下,混着血污,染脏了他的下颌和颈项。但肯定有一些,一些进去了!
完成了!
她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小瓶子脱手滚落进阴影里。她自己也因为重心不稳,再次真正地摔坐在地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让她晕厥。
“你干什么?!”潘子猛地察觉到背后的细微动静,警惕地侧头低喝。
屈俭英吓得魂飞魄散,大脑一片空白,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万幸,吴邪的注意力还在她的“伤”上,急忙解释:“她没站稳!潘子你别吓她!快,扶她起来看看!”
黑瞎子的目光在屈俭英惨白惊慌的脸和张起灵沾着药渍的下巴上停留了极其短暂的一瞬,墨镜完美地遮掩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神色。他没说话,只是顺手将屈俭英拉了起来。
“能走吗?”解雨臣问了一句,语气依旧平静。
屈俭英胡乱地点头,脚踝其实没事,但她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勉强倚着黑瞎子的手站着,浑身都在细微地发抖。
【目标服用益气生津合剂。生存值+4。当前生存值:17%。】系统的提示音响起。
加了!虽然只有可怜的4点!但不再是那种令人绝望的持续下跌了!
潘子似乎也察觉到张起灵的状况没有继续恶化,甚至呼吸好像微不可查地顺畅了一丝丝?他顾不上深究刚才那细微的动静,再次低吼:“快走!别磨蹭了!”
队伍再次艰难地移动起来。
屈俭英被一个伙计搀扶着,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内心的惊涛骇浪远比身体的疼痛更剧烈。她成功了,但那种在刀尖上跳舞的后怕,几乎抽干了她所有力气。她不敢回头看,不敢去想张起灵如果还有一丝意识会不会察觉,不敢想潘子、黑瞎子他们是否看到了什么……
不知道在黑暗里挣扎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不一样的光线,不再是手电筒的人造冷光,而是自然的、微弱的天光!
“出口!看到出口了!”胖子沙哑着嗓子,激动地喊了一声。
希望像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每个人疲惫不堪的身体。
加快脚步,连滚带爬地冲出去——
眼前豁然开朗!虽然依旧是荒郊野岭,但不再是压抑的墓道!天光熹微,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气息,扑面而来!
“出来了……我们出来了……”吴邪几乎虚脱,撑着膝盖大口喘气,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
“快!找地方!小哥必须立刻处理!”潘子小心翼翼地将张起灵放下来,平躺在地上。
张起灵依旧昏迷着,脸色白得透明,但胸膛还有轻微的起伏。
屈俭英瘫软在地,望着那片灰蒙蒙的天空,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手腕、身上摔碰处的疼痛一起涌上来,让她鼻子发酸。
有人开始清理出一块相对干净的地方,拿出最后的急救物资。吴邪和胖子手忙脚乱地帮张起灵检查绷带,发现很多地方又被血浸透了。
“水……还有水吗?”吴哑着嗓子问。
屈俭英心里猛地一紧。
就在这时,黑瞎子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蹲在张起灵旁边,看似随意地检查了一下他颈侧沾染的血污和……那点不甚明显的深色药渍。他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蹭了一下,放到鼻尖嗅了嗅。
屈俭英的呼吸瞬间停了,全身血液似乎都冻住了。
黑瞎子动作顿了顿,然后像是没事人一样,从自己腰间解下一个军用水壶,递给吴邪:“喏,还有点。慢点喂。”
他站起身,墨镜转向屈俭英的方向。
屈俭英立刻低下头,心脏跳得像擂鼓。
黑瞎子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她旁边,也蹲了下来,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点懒洋洋的调侃:“哟,小屈同志,摔得挺惨啊?手腕也是刚才摔的?”
他说话时,目光似乎落在她手腕那圈清晰的青紫指印上。
屈俭英头皮发麻,把手腕死死缩进袖子里,声音细若蚊蚋:“没、没事……”
黑瞎子轻笑了一声,那笑声意味不明。他没再追问,反而从口袋里摸出一小管看不出原本颜色的药膏,扔到她面前。
“消肿的。效果还行。”
说完,他站起身,又溜达着走开了。
屈俭英看着那管药膏,像是看着一枚炸彈,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他看到了……他一定察觉到什么了……他为什么不说?这药膏……是试探?还是……
她不敢深想,只觉得刚逃出生天的轻松感荡然无存,一股新的、更沉滞的寒意缓缓包裹了上来。
出路找到,暂时的安全并未让紧绷的神经真正放松。潘子组织人手轮流警戒,处理伤势,清点所剩无几的物资。
屈俭英缩在一个树墩后面,偷偷抹了黑瞎子给的药膏在手腕上,一股清凉感暂时压下了火辣辣的疼痛。但她心里的忐忑,却没有任何药膏能医治。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一直昏迷的张起灵,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气音,睫毛颤了颤。
一直守着他的吴邪立刻察觉了,扑过去低声唤道:“小哥?小哥你醒了?”
张起灵的眼皮艰难地抬起一条缝,露出的瞳孔涣散而无神,充满了重伤后的虚弱和迷茫。他似乎在努力聚焦,视线缓慢地扫过围过来的胖子、潘子……
然后,那虚弱的、几乎找不到焦点的目光,越过了他们,落在了更远处,树墩后面那个下意识抱紧自己、试图隐藏起来的身影上。
他的目光停顿了。
虽然只是一瞬,短暂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随即他又无力地闭上了眼,像是耗尽了最后一点清醒。
但屈俭英捕捉到了那一眼。
没有之前的冰冷和审视,只有纯粹的、重伤下的模糊。可她却像是被一道无声的闪电劈中,从头皮麻到脚底。
他看到了。
即使是在那种状态下,他似乎还是……看到了她。
一个微小的、几乎无法注意到的印记,无声无息地烙下。
远处的山峦在晨雾中显露出模糊而坚韧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