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兴起,要从华清宫移驾栖鹭山庄。金宝心惊胆战。
“陛下,山庄刚出了事,庄主被扣押在大理寺狱。您这时去,时机是不是不太……”
皇帝打断他:“正是因为刚出过事,才不会有什么怪力乱神。金宝,安排好衣食住行,朕倒要看看,龙气蒸郁之地,谁有胆量兴风作浪。”
此前他刚阅览过萧瑾瑜的奏章。不得不说,萧瑾瑜这洞幽烛微、明察秋毫的本事,令他堂堂天子也钦佩有加。国之栋梁,越想器重,就越要为之计深远,正所谓树大招风,一味厚赏,只会加剧小人嫉贤妒能之心,因而这次游幸,他偏偏不带三法司的人。
明面上,君臣假意疏远,实则暗地配合,弄清悬案。奏章里说,他怀疑到宋光亭身上,原因有三。
其一,卜侃死于山庄内神树下,仆婢侍卫口径统一,都称不知道这号人。饶是他们不记得姓名,但正常情况下,总有一两个对名字耳熟的。只有山庄主人有号召力,能让所有人一起撒谎。
其二,凶手杀人,不仅假借鬼神之说,更须利用天气。乌云积压,山雨欲来,可届时若无雷霆,一切繁琐的准备工夫全部白费。这便要求凶手极熟悉天象,而有这种本事的,最适宜人选就是宋光亭。其亡妻袁氏为袁天罡后人,精通术数历法,极善观测天象。楚楚曾同他闲聊,知其向夫人习得此术,至于修习到什么程度,虽无确证,但也足够把宋光亭纳入考虑范围。
其三,涉及游魂事件的受害人,不论是死去的卜侃,还是窦三郎等幸存者,都有和宋光亭关联。这重关联,一直都被碧鬟居的关系掩盖,查案方向只往他们都是温渚莲常客这一点而去,如今情形有变,更多的关联自然暴露出来。
“花鸟使。”皇帝在奏章里看到这个熟悉的官名。
玄宗朝时,皇帝每年派遣使者出宫,选天下娇姝充实掖庭,号之为“花鸟使”。此后翰林学士吕向委婉讽谏,皇帝废除花鸟使官职,但未改行径,仅仅更换名目,有“烟霞令”“风月主”之类,实职与花鸟使无异。
此官职延续到宣宗朝前期,大中四年后,皇帝励精图治,下令正式废除。最初充任花鸟使的人,多是内侍省宦官,后来皇帝无心于这风流之举,让人找了半天美女,却把美女生生晾着,花鸟使也拿不到什么赏钱。
宦官吃力不讨好,就把这官卖给了有门路的平民。而涉案的所有受害者,无一不是当过花鸟使的人。
“唉,朕的罪过。”皇帝陷入回忆,忽生感慨,“容儿,是朕苛酷安忍,害了你性命,又惹出这许多事端。”
他没有忘记钱容,那个让年轻的他饱尝情爱美味的女子。为了强逼自己不耽于美色,他给钱容赐了毒酒。
傍晚来临。皇帝端坐栖鹭阁顶楼东厢,等待雷雨夜至。
不多时,天边黑云翻墨,雷霆滚滚。皇帝安然躺下。
夜色提前笼罩,云头越压越低,漆黑色愈渐浓稠,紧紧包裹住山庄的每一处亭台楼阁。
一道电光划破夜空。接踵而来的,是一枚飞速的菱形镖。它倏尔刺穿东厢房的窗纸,深深扎透纸屏风,被屏风纸牢牢卡住。
菱形镖的尾巴上,附着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八个字:
“圣主卧榻,岂惧开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