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鹭游魂29

栖鹭山庄，栖鹭阁。

皇帝预料到刺客会来，却没想到对方这样急不可耐，他一打开门，刺客居然就把匕首刺向他的心口。

要是刺客背后的萧瑾璃晚来一步，皇帝这会儿或许已经魂归太庙了。

萧瑾璃的长剑洞穿了刺客的右肩胛骨。血染透蓑衣，像一片云霞。

穿蓑衣的刺客脸上缠着面纱，圆头，锥身，一身打扮看上去像稻草人。

“可恶、可恶！”刺客失血瘫软，跌卧在地。皇帝忙吩咐金宝给她敷上止血金创药，让她吊一口气。

罗嫣盯着刺客，冷声问道：“你就没想过，堂堂天子周围，怎会守卫空虚？”

“金吾卫和神策军明明都不在这儿，就算要从华清宫转移过来，也要一天一夜。”她坦诚道，心下暗恨自己操之过急。

但也怪不得她大意。她一个平民，哪有什么机会接触皇帝？复仇之机，千载难逢，一定要牢牢把握。

再说，她并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在三法司诸人的调查范围中。

“就算御前没有人手，栖鹭山庄的守卫也没有撤离啊？”萧瑾璃愤怒且不解，质问她道，“你哪儿来的胆子行凶？”

刺客冷笑：“如若栖鹭山庄的守卫里没我的人，我怎能屡次翻过山庄围墙，办成我的好事？”

璃、嫣二人了然：“瑾瑜所料不错。”虽然萧瑾瑜没跟他们明说太多，但他大概能猜到其中要害。

“杨叔定。”萧瑾璃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个名字，“你收留他，和他一起生活，却并不清楚他的过往吧？”

“没什么清楚的必要。”刺客淡然答道，“我对他有救命之恩。他怎么帮我，都是应当的。我让他好好生活在月白湖畔，不许和外界人接触，他也得老老实实地听。”

“花鸟使。”罗嫣说出第二个关键词，“目前为止，宋光亭杀掉或想杀的人里，无一不领过花鸟使的职位。为什么杨叔定这个长期当过花鸟使的人，会幸免于难？”

刺客噤口。罗嫣继续说：“天下就有这样巧的事。温渚莲的丫鬟芸姑，嫁给了博古斋的杂役，那位杂役杨伯定，便是杨叔定的哥哥。”

“芸姑说她命苦，丈夫死了，小叔子失踪，这便古怪。按理说，杨叔定在闹鬼事件以后来过栖鹭山庄，宋光亭让他入住阁楼东厢房，当夜还是雷雨夜，他要么活着回城，要么是被雷劈死，怎么会是失踪的下场？”萧瑾璃用质疑的方式逼问刺客。

“因为宋庄主想炸死他，却并未成功。他的右耳残损，右侧身行动不便，就是明证。”刺客并不打算帮宋光亭掩盖罪行，“你们既已查得水落石出，也不用再兜圈子了。宋庄主做这一切，都是想为我报仇。”

刺客脱去蓑衣，扯下面罩，露出白净的脸蛋。

“我是他的女儿，阿微。”她亮明身份，转头看向皇帝，目光冰冷，“一个在你眼里早就死了的人。”

当年钱容受皇帝宠幸，得数名侍女伺候日常起居。花鸟使选中的民间姝丽颇受冷落，干脆自请去服侍钱容。

宋光亭的女儿阿微、阿衍，入选姝丽之列。花鸟使以天子旨意不得违抗为由，向受选女子称，无论内心有何意愿，须服从皇家号令，既有幸入选，便要终身待诏掖庭，方不负此荣光。

彼时宋光亭已抛下袁氏，和练泓私通款曲，得知两个女儿入宫，内心既怀辜负妻女之疚，更有骨肉分离之苦。他把一腔冤仇，都算在花鸟使头上。凡是做过这项活路的，皆难逃游魂相扰。

后宫中，钱容无辜被诛。伺候她的阿微和阿衍，无意间目击了鸩杀场面，被迫接下一道圣旨，是为钱容殉葬。姐妹俩追随钱容，得不少金银赏赐，这些钱财悉数贿赂给宣旨的宦官，两人才得到机会仓皇而逃。金吾卫悯其遭遇，偷偷放行。

姐妹俩同甘共苦，一路天为被、地为床，餐风饮露，流落到骊山后山脚下月白湖畔，暂时避世隐居。为避嫌疑，两人常常轮番露面，只装作一个人，化名“阿徽”，养起鹌鹑鹅鸭等禽类维持生计。

“我父亲杀人的事，我知道得一清二楚。每个雷雨夜，我都要去神树看看。”阿微叹一口气，“我能救下几个，便救几个。好几个当时没被他弄死的，要么伤口恶化，要么受惊过重，没多久也病逝了。杨叔定命硬，能一直撑到现在，还能帮我干活儿。”

皇帝默然良久，听她一点一滴道出陈年旧情，深沉道：“宋光亭恨错了人。真正的受冤者，是冲着朕来的。”

“当然。”阿微冷哼，“我们入宫，和花鸟使一点关系也没有。”

“而你，切切实实地杀了容姑娘！你为什么要杀她？”阿微眼中泛起泪花，话音和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她本就身负剑伤，此时情急，更是喉头一甜，吐出血花儿，却依然坚持说：“她是除了娘之外，对我们最好的人。你竟用这么荒唐的理由害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