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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言乱语之五:鬼话

瓶邪:雨村夜话

壹 蓝小心

蓝小心坐在喜来眠唯一的包间里,一脸快要哭出来的样子。

我无奈地看着他,习惯性伸手想去口袋里摸烟,余光瞥到闷油瓶在看我,想起来烟是早就没了。最近闷油瓶发明了一种新的方法不让我抽烟,除了把家里的烟都扔了这种老传统,他不知道从哪儿学会了只要一看我掏兜摸烟,就往我手里塞东西。

上一次他塞了根香蕉,再上一次是一把荔枝,再再上一次,好像是一只小鸡。

我赶紧把手缩回来,咳了一声道:“蓝小心,我真的帮不了你。”

“吴哥,别,你们一定要帮我啊!”蓝小心是真的要哭了,他拿出一张皱巴巴的草纸开始擦鼻涕。“我听说了,吴哥你们很厉害的,你一定能帮我,也一定要帮我呀,不然……不然……”

我知道蓝小心说不出什么威胁的话,他要说的多半就是不然我就死定了之类。

蓝小心不是他的本名,“小心”是他的外号,他的大名叫蓝大猛,是附近村子的村民,因为人和名字完全不匹配,平时胆子很小,又是做禽蛋生意的,一直把“小心点、小心点”挂在嘴边,别人就喊他蓝小心。

他和我认识,完全是因为喜来眠现在的禽蛋从他这进货,因为人胆小又老实,所以他的货都很好,如果有特殊要求,他也会踏踏实实弄好,绝对不会耍滑头,价格也比较公道。蓝小心生意做得还不错,在附近几个村子里也算小有名气。我和他原本只是生意上的往来,平常也就是送货和付账的时候,偶尔会碰头。我没想到今天喜来眠打烊之后,我和胖子还在翻台面,蓝小心会一头撞进来。

他进来的时候表情非常惊恐,两眼无神,差点一头栽在长凳上,还是闷油瓶手疾眼快把他捞起来,才不至于直接在喜来眠就出了人命。

我准备掏裤兜的手自觉地在空中转体,摸到了鼻子上,蓝小心看我不说话,拽着我的胳膊一顿猛摇:“吴哥,我知道的,你们都不是普通人,你不帮我我真的要死了。”

虽然我最近只想安逸生活,不想再有什么奇怪的遭遇,但是看到蓝小心这个样子,心里还是有些不忍,最后只好叹了口气问他:“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贰 陈西道

见我松了口,蓝小心抑制不住地激动,他哆哆嗦嗦地给我们讲了一件事。

他住的村子离雨村有点距离,村子里大多数人都姓蓝,但是这十几年,外来户也不少,陈西道就是其中一家。

陈西道家是十几年前搬来的,他父母很早就离异了,孤儿寡母在这里讨生活。没几年母亲也去世,蓝小心觉得陈西道是个可怜人,就经常跑去他家看他。一来二去,两个人谈得来,就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蓝小心这个人平时太老实,又不擅交际,朋友很少,能交上陈西道,心里觉得很高兴。

后来蓝小心开始做生意,陈西道就帮忙一起打点,有赚头就分红。陈西道做事很仔细,对账是一把好手,两个人合伙,生意做得有模有样,日子渐渐好过起来。

没想到有一天,一向仔细的陈西道在汇货款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多打一个数字,九万变成了九十万,等发现已经来不及。陈西道赶紧找对方退钱,对方却一副老赖模样,打死不认。陈西道说要是不退钱,就去银行拿交易单到法院告他,结果那边找了一群小混混,大半夜的把人打了一顿,进医院花了不少医药费不说,还威胁敢告就杀了陈西道。

他们村的村支书是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打死都不肯替陈西道和蓝小心出头,加上陈西道本就是外来户,他俩生意做得好,村里也有眼红的,背后没少说风凉话。村子里说话有分量的老人不愿意管这事,到最后告又不敢告,管也没人管,只能认栽。

钱要不回来,周转不灵,蓝小心琢磨要不要去借钱,没想到陈西道从此一蹶不振,没多久在送货途中从盘山公路一头栽下山去,等找到车的时候,人早就没气了。

蓝小心很难过,陈西道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只剩一栋房子,就帮他下了葬,房子收拾干净上了锁。

然而怪事,就从陈西道下葬的第三天开始发生了。

叁 桥归桥

蓝小心每天从饲养场回家,都要经过一座桥。

说是桥,其实下面没有水,是个旱桥,早年这个地方是有水的,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就旱了,只剩下一条乱石堆成的河床。桥本来还有名字,天长日久,石头都磨秃了,名字也看不清。

这条路蓝小心天天走,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可是那天他过桥的时候,总觉得这座桥和往常不太一样。

蓝小心的村子不像雨村,那里下雨的频率没有这么高。

可是那天,桥下好像有水。

最近都没下过雨,当然水也不多,像条小溪蜿蜒流过,蓝小心并没有在意。晚上回去的时候,他又看了一眼,水还是在,依然弯弯曲曲的,看起来像是什么图案,但又不太像。

第二天,蓝小心照旧过桥,去饲养场,晚上从饲养场回来,又过桥。就这样重复了一个礼拜,蓝小心忽然开始发烧了。

起先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感冒之类,去村卫生所配了点药,但后来高烧始终不退,另外他发现,那座桥下的水,似乎越来越多,而且水渐渐流向了他家。

水流的源头,是陈西道家。

水是从陈西道家后院的地里冒出来的,就像一口烧开了的小奶锅,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水不大,但一直持续不断地从地下涌上来。

蓝小心的高烧也一直退不下去,最后去县医院看,医生也说不出所以然,先开了药,后来住了几天院,也没太大起色。村里有个老头悄悄告诉蓝小心,他怕是被鬼缠上了。

“鬼……?”蓝小心吓得都快哭了,老头煞有介事地告诉他,这种事得找高人来破解。蓝小心用两瓶茅台的价钱从老头嘴里换来一个名字,连夜就去找了那个高人。

高人听完他的事,也没多说话,只是开了价。钱一到手,立马就画了一沓子黄纸符,让蓝小心回家贴在门窗上,又给他一袋子糯米,叫他睡觉前撒在门口。

肆 魅行

“后来呢?”我心里很痒,这个时候按理说我手里应该有一包烟,然后我点起烟,散出些烟圈来,让周围看上去变得缥缈。我瞟了一眼闷油瓶,他抱着胳膊闭目养神,似乎没有在听我们的对话,也没有看我。

就算他睡着了我也不敢抽。

是的,我怂,在闷油瓶面前,我确实怂。

所以我给自己泡了一杯新茶,藏茶,是我特地让小花买的,它有一个有意思的名字,叫雪山过客。

蓝小心看着我熟练地泡茶,咧了咧嘴道:“第二天,糯米全都变黑了。”

一直闭着眼睛的闷油瓶忽然睁眼,对他道:“你身边有邪物。”

蓝小心吓得一哆嗦,颤颤巍巍地说道:“是……是的,那个高人也这么说……”

我看了眼闷油瓶,原来你除了下斗,还会捉鬼。

“有一种说法,叫走魂。”闷油瓶说道,“走魂又叫魅行,最早是指一种巫术。”他缓缓抬起眼睛望着蓝小心,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道:“你被盯上了。”

蓝小心离开的时候,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能感觉到他浑身都在发抖。我知道,闷油瓶那样的眼神,太容易令人恐惧了。他总是很平淡地说出很可怕的事情,蓝小心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被吓到很正常。

我看得出,连胖子都差点被吓了一跳。

“怎么样,兄弟们?”我抬头和闷油瓶对视一眼,闷油瓶说道:“明天去看看。”

胖子过来勾着闷油瓶的肩膀道:“小哥,看不出你业务挺广泛啊。”

闷油瓶垂下眼睛不说话,我问胖子:“你相信蓝小心的话么?”

伍 血玉

我是信的。

蓝小心是个老实人,他说的应该都是实话,这些年我已经学会了分辨谎言和真话,况且他那种惊吓的状态绝不是装出来的。

但我不信有鬼。

“我们在斗里什么没见过啊。”胖子开了一罐啤酒当水喝,我们三个人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子里,狗摇着尾巴迎了上来,亲昵地看着闷油瓶。“天真你怎么知道一定没有鬼。”

我还没回答,闷油瓶已经开口道:“这个不一样。”

“怎么个不一样?”胖子把喝完的易拉罐捏扁,丢进院子里的竹筐子里。我呼噜了一把狗毛,那狗用鼻子拱我的手,我顺势拍了它一下,训道:“别学隔壁的猪,记住你是一条狗。”

“也许明天就知道了。”闷油瓶抬头看了看天。

我不知道是闷油瓶看到了什么,或者单纯只是巧合,第二天一大早我睡眼朦胧的时候,接到了蓝小心打来的电话。

“吴哥你快来看看,我……我收到了一个很奇怪的东西。”这次蓝小心已经不是快哭出来,而是已经哭出来了。

我打了个哈欠,发现闷油瓶不在房里,肯定又锻炼去了,看了看手机才六点刚过。

“什么东西?”下次睡觉一定关机,我现在是自由职业,不需要24小时待机应付老板和甲方的电话追杀,因为我自己就是老板。

蓝小心吸了吸鼻涕,结巴了半天说:“好像是块玉。”

一个半小时以后,我们三个人插着兜,并排站在蓝小心家门口。

我接完电话没多久,闷油瓶破天荒地很早就回了家,他只穿一件短袖,手臂上隐约看得到纹身。我让他冲了一把换件衣服,叫上胖子一起开车去了蓝小心那儿。

“就……就是这个。”蓝小心带着哭腔,双手捧着一块白布递给我,我打开层层包裹的白布,里面的确是一块玉。

是一块白玉牌,额首透雕两只小鬼,牌子一面刻着一个怪模怪样的东西,像猴子又像人,脸却很扭曲。“这是山魈。”我说道。玉牌反面用纂文阴刻着几个字,我辨认了一下,写的是“人鬼来去”。

玉色温润,玉牌上已经有了沁蚀,黑中泛着些微红色,斑斑驳驳的好像生了锈一样。胖子一把夺了过去感叹一声道:“哟,不错的黑漆古啊。”

蓝小心小声问道:“黑漆古是什么啊?”

胖子拿着玉牌翻来覆去看了半天才说道:“古玉埋在地里时间长了以后呢,有一些表面会有沁色,黑的就叫黑漆古,也叫水银沁,如果是红的就叫血沁。”他把玉牌对着日头照了又照,忽又啧了一声说道:“你这块吧,不太吉利,里面带血。”

蓝小心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我白了胖子一眼,把蓝小心扶起来,对他道:“有些尸体下葬以后,因为一些原因会渗血,血液流到随葬的玉器上,时间久了就会形成血沁,不用怕,没什么大不了的。”蓝小心又开始发抖,我问他:“你这玉从哪儿来的?”

蓝小心颤颤巍巍地指着自己的床说道:“早上起来就……就在枕头旁边,用那个白布包着。”难怪他这么害怕,大清早枕头边多了这么个东西,不害怕的人好像还不多。

我们三人互看了一眼,大家心里多少都有了点数。

“吴哥,吴老板,吴大侠……你一定要救救我啊!”蓝小心看我们三个表情神秘,脸上立刻变了色。

“从陈西道出事到现在,过了多少天了?”我问蓝小心。蓝小心哆嗦着打开手机日历数了数,说:“四十一天。”

“足够了。”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是普通人,最多就是个老板,不是什么大侠,不过既然你找到了我,我总还是要帮你的。”

蓝小心几乎感动得热泪盈眶,我转头和胖子对视了一下,胖子也拍了拍蓝小心,说道:“放心吧,吴老板说话算话,既然答应你,绝对不会反悔。”

我叮嘱蓝小心两件事,第一件是这几天要大张旗鼓地暂停所有生意,哪儿也不要去,第二件是把我准备帮他这件事透露给村长和村里几个老的,尤其是当初给他介绍高人的那个老头,其他的什么也不用做,只管等我的电话。蓝小心千恩万谢,我朝他们俩打了个眼色,三个人一起离开蓝小心家。

胖子问我:“天真,你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做一场法事。”我笑道,转过头把鼻尖凑到闷油瓶脸跟前,摆出一个神秘得不行的表情。“其他的就要靠小哥了。”

陆 布局

我交代了闷油瓶几句,他转身离开,我和胖子一起在蓝小心家院子里溜达了一圈,之后又去陈西道家看了会冒水的地面,沿着干枯的河床走了一遍蓝小心的必经之路,最后去镇上买了点会用上的东西,等到所有地方都跑完,已经是黄昏时分。

吃晚饭的时候,我把大致的想法说了,有一些事情我需要闷油瓶帮我确定,他给了我肯定的答复。胖子觉得这件事情很好玩,看得出他有点跃跃欲试,尤其是蓝小心拿出那块玉牌的时候,胖子两眼放光,显然是勾起了兴致。

“也就是个晚清的老物件,不值几个钱。”我拨弄着碗里的菜,给闷油瓶夹了好几块鱼,以犒劳他今天的辛苦。胖子不以为然地说道:“那也是物件,再说小哥不是已经去看过了么。”

我瞪了他一眼,把胖子刚刚夹起来的一块红烧肉夺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别、想、多、了。”

胖子接受了我和闷油瓶同时递来的目光,悻悻说道:“得,那就当陪你热热身。”

老实说,这件事情原本我并不想管,但蓝小心不是一个会说谎的人,他的叙述其实有点语无伦次,但我依然被这件事吸引了。一股久违的好奇泛上心头,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都在家里准备需要用的东西。我和蓝小心约好了第八天的夜里到陈西道家碰头,期间蓝小心又给我打过一次电话,说是撒在门前的糯米依然会变黑,他甚至还在糯米里看见一具尸体。

一具猫尸。

我叫蓝小心拍了张照片用微信发给我,蓝小心虽然很怕但还是照办了。猫应该是被毒死的,蓝色的眼睛微睁,多少有点死不瞑目的感觉,那是一只黑猫,活着的时候应该挺漂亮,黑色的皮毛很光亮。

也是一条命啊,我在心里感慨了一下。之前还和闷油瓶说过不如也养一只猫,就要黑猫,厨房里虽然不一定有老鼠,但山里偶尔还是会有蛇,各种各样的虫子更是很多,养一只猫可以让我对厨房多一些安全感。

我让蓝小心把猫埋了,在家好好待着。八天很快就过去,第八天晚上我们依约到了陈西道家。

柒 道士

不知道为什么,这天晚上天黑得特别早,夜像是被抽干了除了黑色以外的所有色彩,自从住到雨村以来,我从未见过这么黑的夜空。

一轮弦月和一颗孤独的星保持着距离,除此以外夜空里只有黑色,蓝小心缩手缩脚地站在门口,一见到我们立刻迎了上来,僵硬的脸上露出一丝勉强的笑。

我朝他摆手,他对着我们鞠了个躬,就躲进屋去。陈西道去世后,蓝小心隔三差五都会来这里打扫一下,后院也很干净,显然是在我们来之前蓝小心清理过。我和胖子在院子里寻了一片空地摆上香烛,又从一个纸箱里搬出两个竹编的东西,架在那个会冒水的洞上。

那两个是我的得意之作,先找到碗口粗细的竹子,砍下后只取离地面半米的部分,用柴刀斩成尺把长的段,洗净擦拭后晾干,再用火把里面的水分烤掉,最后劈出宽窄均匀的竹篾。

竹篾用火烤出弧度以后,像扎竹筏一样用棉线扎起来,就变成了两座竹桥。

棉线是闷油瓶帮忙扎的,他在这方面意外地非常在行,有时候我简直怀疑他是不是以前为了谋生还做过编花绳的小贩,只不过后来失忆忘记了。

我拿金银纸剪了一些纸轿子纸车马放在桥上,又在桥头粘上几个小纸人,看起来十分地像模像样。

胖子看了看表,有点不耐烦地道:“怎么还没来,架子这么大吗?”话音刚落,一个人从外面慢吞吞地踱着步走了过来。

那个人束着头发,穿着一身灰扑扑的道袍,一进来就对我翻了个白眼,胖子反应比我还快,立刻嚷道:“迟到了,扣钱!”

我冷冰冰地接着道:“扣钱不必了,扣条子我可以考虑。”

那人气得差点跳起来,闷油瓶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对方立马老实,憋了半天终于闷声闷气地说道:“族长,我迟到了,对不起。”

张千军。

确切地说,张千军万马。

古古怪怪的张家人在我这没有一个稀奇的,毕竟张家正常人好像并不多,再说了谁敢惹我,不批条子就是,闷油瓶现在是我家的,他们说了不算。

蓝小心从屋里捧着一件东西走过来,看见张千军立马九十度鞠躬,在他眼里这个就是世外高人,肯定法力无边深不可测。

我觉得好笑,世外倒没错,高人?张家谁高得过我家闷油瓶。

张千军看了看天,板着脸说道:“开始吧。”

捌 作法

张千军在两座竹桥周围贴了很多黄纸符,蓝小心捧出来的是陈西道生前穿过的一套贴身衣服,张千军把衣服放在桥头,口中念念有词,绕着竹桥走了好几圈。

他猛地双眼圆睁,手里桃木剑在空中快速舞动,凌空点出北斗七星位。张千军的身手不错,一身道袍虽然又旧又脏,却随着他的动作在夜风中猎猎作响,颇有些武侠小说里武当派的感觉。蓝小心在一旁看得两只眼睛都直了,我估计这回人情给得有点大,蓝小心一定以为这是我从那座深山里请来的高人,其实只不过算是亲戚。

张千军走到第七圈的时候,一阵阴风钻进了并不大的后院,院门咣当一声撞上了,与此同时张千军大吼一声:“太上敕令,开道!”贴在竹桥四周的符纸瞬间燃烧起来,只几秒钟时间全都烧成了灰,被风一吹形迹不见。他斜眼看向西边的院墙斥道:“金桥银桥已为你备好,还不过去?”

刹时间狂风大作,烛火哔啵作响,反而烧得更旺了,竹桥上的车马轿子在烛影中来回摆动,影子映在院墙上,仿佛活了一样。大约过了三四分钟,风一下停了,周围所有声音瞬间静止,两座竹桥轰地一声烧了起来,竹篾在火中噼啪狂响,就像新年时的鞭炮声。

直到两座竹桥完全烧成了焦炭,张千军把陈西道的衣服也点着烧了,我们每个人都上了三炷香,在地上洒了些酒,法事就算是做完了。

蓝小心早已看得目瞪口呆,嘴巴张开以后就没合上过,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你把那块玉牌给我吧,那东西你留着没用,我帮你找个懂行的收了,价格好说。”

蓝小心忙不迭地答应,他完全没有心思为这东西讲价,这场法事对他来说才是此刻最能救命的事情。

“吴哥,这……这就行了吗?”蓝小心探头看着一地的焦炭黑灰问道。

“你就擎好吧。”胖子勾着蓝小心的肩膀,甩给他一个神秘的微笑。

玖 闹鬼

陈西道家的后院外面就是山。

说是山,其实就是个高一点的土包,真正的山势还在更远处,这里很多村子都是依山而建,远山叠翠,树影延绵,如果不是夜色暗得令人几乎看不清道路,这里的风景确实相当美。

土包上是一片矮树林,当初不知道是谁种的,怎么看都稀稀拉拉,要在这种树林里藏身是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然而现在就有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人。

那个人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戴着棒球帽,微弓着背,虽然知道站在这里很容易被人发现,但他也没有别的办法。刚才在陈西道家后院里,有一群奇怪的人,一个道士在作法,明明没有风的夜里,突然就起了一阵大风。

半个晚上都没刮过风。

那个道士用桃木剑指着院墙大吼的时候,黑夹克刚好躲在墙外,原本只是隔墙看戏,那一声大吼却将他狠狠地吓了一跳。

大风又起来了。

稀稀拉拉的树林被吹得哗哗作响,黑夹克拉低了帽檐,他突然想起一句话,叫做月黑风高杀人夜。那都是小说里的桥段,什么道士和尚,法术符咒,都是写来骗人的。

他本不相信这些东西,奈何如今似乎不得不信,想到那个古怪的道士刚才隔空烧掉符咒的样子,难道这个世界上真有鬼神?

还是赶紧回去吧,这个地方真是一分钟也不想待下去。

黑夹克转身准备离开,刚一迈步就看到前面有个模糊的影子,从一棵树后面慢慢地出现。

好像是一个人。

黑夹克哆嗦了一下,影子越来越清晰,看起来真的是一个人。那个人脸色苍白,看上去还算年轻,一双眼瞳是白色的,嘴唇却又是血红的,仿佛刚刚喝了一大碗鲜血。

“你……你是什么人?”黑夹克吓了一跳,但仍是壮起胆子问道。

“大哥,”那个人勾了勾嘴角,声音听起来很飘忽不定,一双白瞳直勾勾地望着他,有些哀怨地问道,“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闹鬼了!

黑夹克“嗷”了一声扭头就跑,刚跑了三四步,竟发现那黑发白瞳红唇的人又出现在眼前,这次离得更近了。

那个人忽然开始笑起来,笑声阴森森的,比此刻的天空还要阴沉,此时黑夹克身后也传来了同样的笑声,他回头看去,黑发白瞳红唇,一个一模一样的人发出了一模一样的笑声,正在缓缓朝他走来。

黑夹克腿都软了,噗通一声坐在地上,眼睛瞪得很大,下巴拉得老长。

“喵——”

一只黑猫走了过来。

猫通身黑色,一根杂毛都没有,油光水滑的皮毛发着亮,两只蓝色的眼睛通透得像是蓝色宝石。

黑夹克认得这只猫。

几天前蓝小心家门口变黑的糯米里,就躺着这只猫的尸体,还是他亲手放上去的。

蓝眼睛的黑猫比较少见,黑夹克也承认这是一只很漂亮的黑猫,但那又有什么用,他需要的只是一具猫尸,再漂亮的猫死了以后就是一具冰冷的尸体,就像人一样。

死了就是死了。

猫从杂草堆里叼起一个东西,轻轻盈盈地走到黑夹克面前,嘴一松东西就掉在了地上。

虽然周围很暗,但黑夹克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个牌位。

黑色的牌位,上面用鲜红的油漆写着三个字——“陈西道”。

油漆看起来像是鲜血,难道那根本不是油漆,而是用血写出来的。

两个黑发白瞳红唇的人已经走到黑夹克身边,一左一右站定,一模一样的脸上露出了一模一样的表情,同时勾起嘴角,幽幽地说道:“大哥,这么晚了,去哪儿啊?”

黑夹克一把扯掉头上的棒球帽,两只手死命抓住自己的头发,发出一声极其凄厉的惨叫:“鬼啊——”

拾 现形

日光灯亮得有些晃眼,我斜靠在沙发里,两只脚搁在茶几上。闷油瓶和胖子坐在我旁边,蓝小心提了个热水瓶过来替我们泡茶。

“所以你认识他。”我喝了一口茶,对蓝小心说道。

蓝小心看了看坐在地上抖得像筛稻子一样的黑夹克,点点头道:“他叫蓝广,我们同村。”蓝小心有些无辜地指了指蓝广,“陈西道打错的那笔钱,就是打给他的。”

蓝小心很小心地放下热水瓶,小心翼翼地问道:“吴哥,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

“很简单。”我用下巴点了点蓝广,“一切都是这人坑你。”

蓝广把头埋得很低,不敢和我对视,我用一块毛巾擦着脸,我的脸上一直保持着微笑。

这件事从陈西道打错钱开始,就变成了一个坑。

蓝广原本只是想吓唬蓝小心,让他不敢去打官司,顺便买通了村长和村里几个老人,并让其中一个给蓝小心介绍了所谓的“高人”。

黑糯米,猫尸,都是蓝广事先安排好的,因为在他找到村里一个老头之后,原本只是想吞了那笔钱的蓝广还知道了一件事,那件事令他改变了主意。

蓝小心给自己也倒了一杯茶,问道:“吴哥,那是一件什么事?”

我笑了笑道:“‘鬼’事。”

风水上有一种说法叫做鬼星证穴,鬼星即鬼山,必位于真穴附近,用鬼星的位置可以确定穴场的位置。鬼星止而穴止,鬼星不能太高大,太高大便会欺压穴山。

陈西道房子后面的土包,就是鬼星。

蓝广在给蓝小心挖坑之前,是真的去找了一个“高人”,“高人”到村里看了以后就对蓝广说道:“鬼山后面,有一座大穴,你不如想个办法把鬼山前面的房子买下,到时有你挣的。”

蓝广每次都是半夜偷偷摸摸到蓝小心家门口,把他撒在地上的糯米换成事先染成黑色的糯米。被“高人”提点以后,他又悄悄去了陈西道家,一开始并没有看出什么门道,直到他发现陈西道家后院有水冒了出来。

这似乎是天赐良机,蓝小心本来就胆子小,身边发生了这么多奇怪的事情,自然吓得够呛。蓝广原本想趁此机会对村民说陈西道家闹鬼,然后低价收购他的房子,结果蓝小心却找上了我。

他知道以后立即去找“高人”商量,“高人”给了他一块玉牌,让他想办法半夜放到蓝小心的枕头旁边。

当然,蓝广现在除了自己吓得半死,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件事情告诉我们,要相信科学。”胖子笑嘻嘻地用脚尖踢了踢几乎要趴在地上的蓝广,“还有就是不要异想天开,小伙子。有梦想不是坏事,有幻想就不太好了。”

我放下茶杯笑道:“不仅如此,这件事还告诉我们,不要当法盲。”

拾壹 真相

“哈哈哈哈。”黑眼镜在沙发上笑得前仰后合,几乎要跌下去,起因是我把这件事告诉了他和小花。“所以你们是真的找到一个大穴么?”

“当然没有。”我摇头,“蓝广找到的所谓高人,原本是个算命先生,对风水一事一知半解,他指出来的鬼星根本就是错的。”

小花想了想道:“那块玉牌又是怎么回事?”

“那是算命先生在山里捡的,所以他更加坚定地认为那里有一座古墓。”

“既然没有墓,又怎会捡到那样的玉牌,而且把小鬼山魈刻在玉牌上,本就不多见。”

“因为那里虽没有古墓,却有其他东西。”

“哦?”黑眼镜笑眯眯地看着我和闷油瓶,“什么东西?”

闷油瓶淡淡地说道:“水道。”

我们居住的地方,以及周围的村庄地下,存在一片非常复杂的水系。地下河被各种天然岩洞连通,闷油瓶发现除了这些岩洞以外存在着许多人工开凿的通道,这些通道年代各不相同,穿行于水系的各个区域,形成了更加复杂的路线。这不是仅仅靠一个皇帝、一个王朝就能形成的,也许古人曾在这里的地下水系发现了什么东西,或者说,几千年来有很多人在这里追逐着同样的东西。

“所以那块玉牌,其实是顺着水流才出现在山里的?”

“也许吧。”我说道,“陈西道家后院冒出来的水,应该也是从地下水系里来的,他家的房子盖了并不久,打地基的时候把下面的土层打松了。”

“徒弟,”黑眼镜扯起一个戏谑的笑,对我说道,“你这么有意思,我突然有点喜欢你了。”

“不准。”闷油瓶和小花的声音同时响起。

我朝他摊了摊手,一个是我家户主(真正意义上的),一个是我家债主,任何一个我都得罪不起。户主此刻把手里的靠枕扔到一边,用我代替了靠枕,我似乎感受到闷油瓶的目光越过我的肩膀死死盯着黑眼镜。

能把百岁老人逼得当众撒娇,黑眼镜果然棒棒哒。

债主狠狠瞪了黑眼镜一眼,他完了,我懂的。

拾贰 下一个故事

玉牌最终丢给了张千军。

“也许以后有用。”这是闷油瓶说的,所以张千军没有任何拒绝的机会,他乖乖收起玉牌,一声都没吭。

张海客两只手插在口袋里,斜着眼看我。

张千军和张海客当然都是闷油瓶叫来的。

张千军负责做法事,张海客自然负责配合我一起演一出“鬼”出没。

他的脸本就和我一模一样,加上天很黑,我俩穿上同样的衣服,化了同样的妆,戴了同样的美瞳眼镜,在那种情况下,蓝广当然分辨不出来。

更何况,像他这种心里有鬼的人,本就很容易觉得自己会撞见鬼。世人常说聪明反被聪明误,蓝广本也不是聪明人,他只是贪心。

“吴邪,下次能不能别让我陪你做这种无聊的事。”张海客皱着眉道。

我轻轻笑了一声。“这种事虽然无聊,却可以救人,以后你应该多试试,会上瘾。”

张海客似乎找不出反驳的话,又好像不想反驳我。他从张千军怀里抱起那只蓝眼睛的黑猫往我手里一塞,那猫看了我一眼,不吵不闹也不挣扎,突然一个飞跃跳到闷油瓶肩膀上,稳稳地站住。

“族长说你想要只猫。”

“我不要成精的。”我瞪了张海客一眼。

张海客一点都不客气,怒道:“要求真多,要不是族长我懒得理你。”

闷油瓶把猫拎下来放地上,猫就乖乖在他脚边坐好,那样子简直跟条狗一样。

我心说,这玩意儿真成精了吧。

张海客直接越过这个话题,从兜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闷油瓶,说道:“族长,我是来送东西的。”

送东西可以,搞事情不行,这是我的铁律,张家人送什么都可以,但是第一不准送相亲对象,第二不准送让闷油瓶为张家做某某事情的消息,除此以外,我都可以考虑。

当然,送钱我还是欢迎的,毕竟没钱的滋味我试过了,很糟糕,不想再来一遍。

猫最后还是被我留下,胖子看着猫,嘴里哼着歌,隐约是“军功章上有你的一半,也有我的一半”的调子,于是那猫就叫半章。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好歹帮忙干过活,只要它别进厨房,别上我床,别没事扒拉闷油瓶企图让他抱着顺毛,我也都可以考虑。

“那个算命老头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琢磨倒斗的事,胆子也忒大了点。”胖子多少还是有些不乐意。

“我的名字,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有用。”我道,“吴邪这两个字,也只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才算有点名堂。在这里我只是一个开饭店的老板,那老头不知道我们很正常。”

闷油瓶“嗯”了一声,表示赞同。

圈子总是很小的,不论什么圈子,总有一条界限,界限之内也许我们是名人,是至高点,是万人敬仰的英雄好汉,是名垂青史的不朽传奇。

可跨过那条界限,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叫做吴邪的人,仅此而已。

那件事过去之后,喜来眠用的鸡蛋依旧是蓝小心家的。最后蓝广乖乖把多收的钱退给了他,我又让张海客打了一笔钱,告诉蓝小心有人喜欢那块玉牌,出了价买下了。

他家再也没有出现过怪事,陈西道家后院的水冒了一段时间就消失了,一切好像从未发生过。

只是少了一个人,多了一个故事。

我泡了一壶雪山过客,看着门口拍照打卡的顾客,下一次又会是什么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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