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马踏过朱雀大街时,终于确定,身边这男子绝非寻常江湖人。
刚过街角,守城的校尉就翻身下马,拱手行礼:燕将军”声音洪亮,带着十二分的恭敬。只淡淡颔首,那校尉却像得了天大的恩宠,目送他们走远才敢直腰。
往前走了半里地,绸缎庄的掌柜探出头来,笑着招呼:“燕将军今儿有空出来逛?上次您瞧中的云锦到了新花色……”
勒了勒马绳,侧头对说:
燕临“不必理会。”
可这一路,打招呼的人就没断过。茶肆老板端着刚沏的龙井追出来,说要送他尝尝新;布庄的绣娘站在门口,红着脸递上刚绣好的荷包;连挎着篮子卖花的小姑娘,都怯生生地把最艳的那支牡丹往马前送。
乌骨里“他们都认识你
低声说,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
将军 果然是皇室宗亲
“嗯”了一声,目光扫过那些热情的面孔,最后落回她脸上:
燕临“京里待久了,难免有人认得。
他顿了顿,怕她拘谨,又补了句,
燕临“他们性子都直,没别的意思。”
没接话,心里却在琢磨。皇室中人,她本该躲远点的。江湖与朝堂,从来是两条平行线,纠缠在一起,多半没什么好结果。
可目光落在握着缰绳的手上——方才守城校尉行礼时,他下意识地往她身前挡了挡,像是怕那些过于热切的目光惊扰到她。还有方才,卖花小姑娘差点被马车撞到,是他伸手捞了一把,动作干脆利落,眼里却没半分不耐。
这样的人……应该不是传闻中那些骄纵跋扈的皇亲吧?
黑马在石桥边停下,桥下的荷叶绿得发亮。翻身下马,又伸手扶她。这一次,没有犹豫,指尖搭上他的掌心时,没再像刚才那样慌乱。
乌骨里其实,
她看着他,忽然开口,
乌骨里做个朋友,也不是不行。”
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阳光落在他脸上,额角的碎发被风吹起,那双总是带着点冷冽的眼睛,此刻亮得像淬了光的剑。
燕临好啊。
”他应得干脆,
燕临“那以后,你叫我燕临就好
他没问她的名字,也没追问她的来历,仿佛她这句“做朋友”,就足以让他放下所有戒备。
望着他坦荡的笑脸,心里忽然就松了。管他是不是皇室中人,管他记忆里有没有她,至少此刻,他眼底的真诚是真的,想对她好的心意,也是真的。
江湖路远,能遇上一个让自己愿意放下防备的人,不容易。
嗯”了一声,算是应下了这个名字。风拂过荷叶,送来阵阵清香,远处的宫墙在阳光下泛着金光,忽然觉得,身边这抹玄色的身影,比那宫墙更让人安心。
宫门口的侍卫见了 只躬身行礼,连盘问都省了。黑马踏过白玉桥时,沈砚之忍不住掀起轿帘一角——朱红宫墙高耸入云,琉璃瓦在阳光下泛着金辉,飞檐上的走兽栩栩如生,比她想象中更威严,也更……冷清。
燕临别怕,跟着我就好。”
的声音从轿外传来,带着安抚的意味。
她刚跟着他下了轿,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尔泰的声音,带着点刻意压低的兴奋:“小燕子!过来!”
循声望去,永琪、尔康、紫薇正站在御花园的月洞门边,小燕子被尔泰拽着胳膊,一脸好奇地往这边瞅。见他们看过来,几人快步迎了上来。
“可算把你盼来了 尔泰拍着的肩,目光却在身上打了个转,笑着打趣,
尔泰“燕临藏得够深啊,带了这么位贵客,竟不提前说一声。”
永琪也颔首示意,眼神落在身上时,带着几分探究,尔康站在一旁,嘴角噙着笑意,倒没多言。
“小燕子挣开尔泰的手,几步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小燕子宫里好玩吧?我带你去看我种的向日葵!”
紫薇连忙拉住她:
夏紫薇“小燕子,别莽撞。”
她转向 温温柔柔地笑,
夏紫薇姑娘别见怪,她就是这性子。”
摇摇头,刚想说“无妨”,就见往前站了半步,不动声色地替她挡了挡小燕子过于热切的目光:
燕临“她叫乌骨里 是我刚认识的朋友,带她来转转。”
他特意强调了“朋友”二字,目光扫过几个兄弟,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维护。
永琪和尔康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了然。这位萧贝勒,怕是对这位姑娘上了心。
“既然是朋友,那就别站在这儿了。”尔康笑着提议,
尔康“前面的荷花开得正好,不如去那边坐坐?”
小燕子立刻拍手:
小燕子“好啊好啊!我去叫小厨房备点心!”
说着就要跑,又被紫薇拉住。
看着眼前这热闹的场景,心里的拘谨忽然淡了些。兄弟虽都是贵胄,却没什么架子,尤其是紫薇,说话总是温温柔柔的,像江南的春水。
低头看她,见她眉眼舒展了些,嘴角也跟着弯了弯:
燕临“走吧,带你去看看那池荷花。”
点点头,跟着他往荷塘边走。身后,小燕子还在跟紫薇嘀咕“是不是会武功”
尔泰和永琪低声说着什么,尔康走在最后,目光落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若有所思地笑了。
宫墙很高,规矩很多,可此刻,伴着蝉鸣和笑语,竟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暖意。望着身前燕临 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次进宫,或许真是个不错的决定。
去到御花园 刚要落座,就见对面三个男子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从刚才他们打闹的时候 他们仨个就注意到了 第一眼的时候就感觉有点莫名的熟悉感
为首的青衫公子永琪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眉头微蹙,像是在辨认什么。他身旁穿宝蓝长衫的尔康也放下了筷子,眼神里带着探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连最跳脱的尔泰都收了折扇,盯着她的脸若有所思。
燕临 刚替拉开椅子,见这情形,忍不住轻咳一声:“
燕临怎么了?”
永琪回过神,笑了笑:
永琪没什么,就是觉得……姑娘看着有些眼熟。”
这话一出,尔康和尔泰都跟着点头,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词。
尔泰“可不是嘛,
”尔泰晃了晃折扇,
尔泰尤其是姑娘蹙眉的时候,那神态……像极了我小时候见过的一位故人,只是记不清是谁了。”
尔康“我也有这种感觉。仿佛在哪里见过,可仔细一想,又全无印象。”
握着茶杯的手指紧了紧。这已经是今天第三次有人说她“眼熟”了。从宫门口的侍卫,到御花园遇见的嬷嬷,再到眼前这三位的兄弟,个个都带着这种“似曾相识”的眼神。
她到底是谁?
记忆里,鱼庄村捡的 她才独自下山闯荡,从未踏足京城,更别提认识这些皇亲贵胄了。
乌骨里或许是在下长了张大众脸吧。
”她端起茶杯,掩饰住眼底的疑惑。
看了她一眼,替她解围:
燕临“江湖之大,难免有容貌相似之人。你们别吓着她。
”转向
燕临“他们三个就是这样,见着谁都觉得眼熟。”
话虽如此,永琪的目光还是没移开。他总觉得,低头抿茶时,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像极了多年前在皇家小女孩 要不是那场意外
尔康则想起了 他只记得她耳垂上有颗极小的痣,和眼前的一模一样。
尔泰翻遍了记忆,最后落在她腰间的软剑上。那剑穗是用极少见的冰蚕丝编的,他祖母的梳妆盒里就有一根,说是当年一位故人所赠——
燕临“你们到底在想什么
见他们三人眼神交汇,像是在交换什么秘密,忍不住皱眉。
永琪先笑了:
永琪“没什么,许是我们记错了。
”他举杯示意,
永琪“沈姑娘别介意,来,尝尝这坛‘醉春风’,是宫里最好的酿酒师酿的。”
燕临 客气地举杯,目光掠过三人脸上那抹“想不起来”的困惑,心里忽然有点发沉。他们都是燕临 的兄弟,都是京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会都觉得她眼熟?
难道……她丢失的那段记忆里,真的 出现了问题
看着她微蹙的眉,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冒了出来。他不懂为什么自己的兄弟会对有“眼熟”的感觉,更不懂为什么他们探究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他会觉得不舒服。
他只知道,看着她被这几道目光打量得有些拘谨,他想替她挡一挡。
燕临这酒烈,
”他不动声色地替倒了杯温水,
燕临“你要是不喜欢,喝这个。”
抬眼望他,他眼里的关切坦坦荡荡,像窗外的月光。她忽然就松了口气,管他们为什么觉得眼熟,至少此刻,身边这个愿意为她挡酒的人,是真的想对她好。
雅间外的风卷着酒香飘进来,永琪三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偶尔投来的目光里,依旧带着那点挥之不去的熟悉感。
低头喝了口温水,忽然觉得,这段被遗忘的过去,或许不像她想的那么简单。而这些觉得她眼熟的人,说不定就是解开谜团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