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脑的剧痛如同尖锐的冰锥,猝不及防地刺入又迅速消退。
但那刹那间强行挤入脑海的碎片,却像一枚烧红的弹片,狠狠嵌进了她混沌记忆的最深处,烫得灵魂都在战栗。
风声呼啸。
天台的水泥地粗糙冰冷。
两个男人的身影在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背景下对峙,衣角被高空的风拉扯得猎猎作响,空气紧绷得仿佛下一刻就要断裂。
其中一个是她的丈夫刘建明,更年轻,眉宇间却锁着更深的挣扎与阴郁,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绝望的疲惫。他对着另一个穿着旧皮夹克、眼神却锐利得能穿透迷雾的男人说:
“我以前没得选择,现在我想做一个好人。”
那个男人——陈永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却冰冷彻骨的嘲讽,像是早已看穿了所有谎言:
“好,跟法官说,看他让不让你做好人。”
枪!黑色的金属冷光在昏暗天光下骤然闪现!有人举起了枪!
砰——!
那声巨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在她颅腔最深处炸开,震得她神魂欲裂!
她看见一个身影从高楼边缘猛地坠落,决绝而又缓慢,像一部被拉长了镜头的残酷默片,直直地栽向下方模糊的街道。
而站在天台边缘的,是陈永仁。他脸上没有丝毫胜利者的表情,只有巨大的、无法理解的震惊与某种崩塌般的难以置信,仿佛目睹了远超他预料之外的、更可怕的真相。
“不要——!!!”
Mary的尖叫撕裂了书房的宁静。她猛地弹坐起来,额发被冷汗浸透,黏腻地贴在皮肤上,心脏疯狂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痛楚。眼前仿佛还残留着那人坠落时的残影和陈永仁震骇的面容。
“Mary?Mary!你怎么了?别吓我!”刘建明焦急的声音将她猛地拽回现实。
她发现自己还在柔软的书房沙发上,正被丈夫紧紧箍在怀里。他的手臂用力得甚至有些发疼,脸色是吓坏后的苍白,眼神里盛满了毫不作伪的担忧与惊惧——是为了她。
“我……我……”她大口地喘息,如同离水的鱼,瞳孔无法聚焦,视野里是他放大的、写满关切的脸。
刚才那是什么?是血块压迫产生的噩梦?还是……被强行撬开了一角的、真实的地狱图景?
“你做噩梦了?”刘建明轻轻拍着她的背,声音放得极低极柔,试图抚平她的战栗,“没事了,没事了,只是梦而已。是不是头又疼得厉害?我马上叫医生过来,好不好?”
“不……不用……”Mary下意识地死死抓住他的手臂,指尖冰凉得没有一丝温度,“我……我好像看到……陈永仁……”
这个名字再次不受控制地滑出唇齿,带着血腥味的战栗。
刘建明拍抚她后背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那停顿短暂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Mary敏感地捕捉到了。他脸上那浓重的担忧似乎更深了一层,细细看去,底下竟隐约翻涌着一丝极其复杂的、近乎阴鸷的东西,但很快被更深的柔情覆盖。
“陈永仁?”他微微蹙起好看的眉头,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困惑与一种引导式的关切,“你怎么又会想到这个不存在的人?医生反复说过,这些都是记忆神经受损后产生的混乱联想,是幻觉。不要再强迫自己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了,好吗?看着我,我在这里。”
不存在的人?
可那张写满震惊的脸,那双仿佛目睹了世界崩塌的眼睛,如此清晰,如此真实!还有那声震耳欲聋的枪响,那具坠落的人影……冰冷的恐惧攥紧了她的心脏。
“我……我看到有人……从天台掉下去了……”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破碎不堪,“是你吗?还是他?建明,那是不是你?!!”她猛地揪紧他昂贵的衬衫前襟,眼神里是全然的恐慌,仿佛即将失去他。
刘建明用力将她更深地按进自己怀里,她的侧脸紧贴着他的胸膛,能听到那下面沉稳有力的心跳。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种能碾碎所有疑虑的、不容置疑的力量:
“傻丫头,我当然在这里,完好无损。那只是一个被疼痛扭曲了的噩梦。你看,我好好的,什么事都没有。”他稍稍松开她,双手捧起她的脸,强迫她看着自己深邃的眼睛,“看着我,Mary。那都是假的,是你大脑里的血块在作祟,让你产生了可怕的错觉。忘记它,彻底忘记它,好吗?”
他的眼神温柔得像一池春水,坚定得如同磐石,充满了令人想要沉溺其中的、安心的力量。
是啊,他就在这里,温暖,真实,触手可及。他的心跳那么有力,他怎么可能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掉下去?那一定只是个因为血块压迫而产生的、荒诞离奇又格外逼真的噩梦。医生早就预警过这种可能性。
可是……心底那个被强行按压下去的、关于“幻听”和无数细微违和感的疑惑,却因为这场过于真实可怕的“噩梦”而疯狂地破土而出,缠绕着她的心脏。
为什么偏偏是陈永仁?
为什么会有枪?
那句充满挣扎的“我想做个好人”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怔怔地望着丈夫近在咫尺的俊脸,这张她一度以为是“华仔”、让她觉得嫁给他是上天恩赐的脸。
第一次,那层笼罩在他周身、让她目眩神迷的偶像光环,似乎“咔哒”一声,裂开了一条细微却无法忽视的缝隙。
缝隙后面,是她从未真正看清过的、深不见底的迷雾。那迷雾里,仿佛藏着枪声、坠落、谎言以及陈永仁震惊的双眸。
她不再说话,只是顺从地、疲惫地将额头重新抵回他的肩窝,像一个找到了依靠的孩子,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一声声传来。
但一个冰冷彻骨的念头却像淬毒的藤蔓,死死缠绕住她的心脏,再也无法摆脱:
如果……那不仅仅是噩梦呢?
如果那是被血块封存的、唯一泄露出来的、关于真相的残酷碎片呢?
从楼上掉下去的人……如果不是我拼死也要抓住的老公……
那会是谁?
陈永仁脸上那巨大的、仿佛信仰崩塌般的震惊,又是因为什么?
而我脱口而出的那句撕心裂肺的“不要”,究竟是想阻止谁?是想阻止那声枪响,还是想阻止那场坠落?
亦或是……想阻止某个真相的揭露?
她闭上眼,极力去捕捉。
那消失许久的、微弱的电流杂音,仿佛又回来了。
这一次,它不再试图诉说,而是发出一种极其微弱、却持续不断的、焦急的呜咽声,像被困在玻璃罩里的蜂鸣。
【⚠️警告…记忆碎片…触及核心禁忌…】
【⚠️‘天道’注视…强行压制…】
【宿主…快想起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