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间道3

医院病房的白炽灯光线冰冷，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似乎比家里更浓了些。

Mary小口吃着刘建明一勺一勺耐心喂过来的鲍鱼粥，温度恰到好处。他看着她，眼神里的担忧还未完全褪去，混合着一种失而复得的小心翼翼。

“老婆，我会养你一辈子。工不工作，我都尊重你。但你别着急，医生说了，你至少还要静养半年。别管别人说什么，好吗？”他轻吻她的手背，语气温柔得像羽毛，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大嫂，你是不知道，阿Sir他真是担心你担心到扑街啊！”旁边一个来看望的年轻同事忍不住插话，语气里带着敬佩和一丝后怕，“自从你出事，他为咗揾出个扑街司机，日日瞓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个人都快癫咗……”

“阿强，收声。”刘建明适时打断，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威严。

那叫阿强的同事立刻噤声，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另一个年纪稍长的警官立刻笑着打圆场：“好啦好啦，我哋都出去，唔好阻住刘太休息。”

几人依次退出病房。Mary垂下眼睑，默默喝着粥，眼角的余光却清晰地捕捉到，刚才来看望的人群里，有两个人格外眼熟——不是现实中的熟，而是……仿佛刚从她那个“噩梦”的天台场景里走出来一样。他们的脸，模糊地对上了某个背景板。

心里那根刺，又悄然探出头，扎得更深了些。

她放下粥碗，抬起头，脸上努力挤出一个俏皮又依赖的笑容，回握住刘建明的手：“老公，我以后都听你的，不瞎想了。但现在，你能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看她似乎恢复了点精神，还有心思撒娇，刘建明紧绷的神色缓和下来，指尖蹭了蹭她的脸颊：“你问。”

“老公……”她歪着头，眼神看起来纯然好奇，“黄志诚警官，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刘建明喂粥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勺子和碗沿发出极轻微的一声磕碰。他抬眼看着她，眼神深处有一瞬间的审视，快得几乎让人无法捕捉，随即化为纯粹的疑惑：“黄Sir？你怎么会突然问起他？”

“你先别管嘛~回答我！”她晃着他的手，使出失忆后最常用的、百试不爽的撒娇手段。

刘建明似乎无奈地笑了笑，放下粥碗，抽了张纸巾细心替她擦嘴角：“他是重案组的警官，很有能力。我的上司是梁警司，他对我有知遇之恩。我是内务科的，和黄Sir……工作上接触不算很多。”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语气平常。

“这样啊……”Mary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即又抛出一个更直接的问题，眼睛眨呀眨，仿佛只是夫妻间的玩笑话，“那老公，你觉得……黄警官是好人吗？”

“好人？”刘建明看着她仰起的、不谙世事般的脸，缓缓点了点头，语气肯定，“他当然是个好警察，为人正派，很受尊敬。”

“哦……”Mary拖长了语调，忽然话锋一转，带着点小说家构思剧情般的狡黠，“那老公，你岂不是只能当坏人喽？你看，陈永仁是好人，黄警官也是好人……”她半真半假地开着玩笑，心脏却在胸腔里悄悄缩紧。

刘建明失笑，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子，动作亲昵自然：“怎么别人都是好人，就我成坏人了？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堪？”

“哎呀，全员好人哪来的戏剧冲突嘛！这样写出来的小说谁看呀！”她顺势耍起赖皮，笑嘻嘻地蹭到他身边，靠在他肩膀上，仿佛只是在分享一个有趣的脑洞，“不过嘛，我可以把你写成‘假好人’~怎么样？”

“假好人？”刘建明搂着她的手臂似乎微微僵硬了一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

“就是说，你本来是个坏蛋，阴差阳错混进好人阵营啦！”她比划着，说得眉飞色舞，目光却紧紧锁着他的侧脸，“本来想踏实做好人的，可惜一步错、步步错，回头太难。坏蛋老大还在暗中死死盯着你，于是你只好一边偷偷做好事、一边又不得不暗中给坏人报信，活在煎熬里……”她说得正兴起，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创作里。

却突然感到，刘建明搂着她的手臂越来越紧，那力道几乎称得上箍紧，勒得她肋骨发疼，温暖的怀抱瞬间变得如同铁钳。

“哎呀，老公，好疼！你勒得我喘不过气了……”她惊呼出声，用力推了推他。

刘建明像是骤然惊醒，猛地松开手，脸上闪过一丝极快的、几乎是骇人的苍白，但瞬间又被浓重的歉意覆盖：“抱歉，Mary，我……刚刚想到一些工作上的事，走神了。还疼吗？”他小心翼翼地查看她的胳膊，眼神里的慌乱和自责无比真实。

“不疼了……”Mary揉着发痛的胳膊，抬眼仔细看他，“老公，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太累了？”她趁机再次提出，“你要不要休息一段时间？你一边上班一边照顾我，太辛苦了。或者我们请个钟点工嘛？”

她很清楚丈夫近乎偏执的“妻奴”属性，故意用这种方式试探。

果然，他想也不想就拒绝，语气温柔却斩钉截铁：“不用，我不放心别人照顾你。”

“那……我回我妈那儿住一段？你也好轻松一点，好好睡几觉。”她退而求其次，语气轻松，仿佛只是体贴的建议。

不知为何，Mary总觉得丈夫什么都好，温柔体贴，无微不至，唯独一点：他似乎从不让她真正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刚出院回家那阵，就因为她躲在厕所里刷剧太久，他居然上班中途特意赶回来敲门确认——天知道她当时有多羞耻！后来才发现，他居然全天候看着家里的监控，连她进卫生间时间稍长都会紧张到要亲自回来确认。

要说他只是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请个可靠的保姆总行了吧？可他也不愿意，理由是“不喜欢外人侵入我们的二人世界”。以至于她出院回家一周多了，他的同事们才终于这次找到机会来医院“探望”她。

她的老公，完美得像个梦。

但有时候，又偏执得……让她心底发毛。

刘建明听到她想回娘家，几乎是立刻摇头，将她更紧地揽回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别瞎想，我一点都不累。你不在我身边，我反而会更担心，更睡不好。哪里都不准去，就待在我身边，让我照顾你，好吗？”

他的拥抱依旧温暖，话语依旧甜蜜。

但Mary靠在他怀里，听着那沉稳的心跳，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那心跳声似乎并不能让她安心，反而像某种……被精心装饰过的囚笼的节奏。

她乖巧地点头，不再说话。

眼角的余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飘向病房门口。

刚才那两位格外眼熟的警官……他们看刘建明的眼神，除了同事间的熟稔，是否……还有别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