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汝果匆匆赶回位于法租界的那栋安静洋房时,丈夫郝道宁已经到家了。她下意识地惦记着早上他答应带回来的德兴馆荷叶鸡,那可是原主玉珍极爱的口味,记忆里的香气让她口舌生津。
然而期待落空了。
“回来了?今朝大舞台的戏好看伐?”郝道宁穿着舒适的家居长衫,笑着迎上来,很自然地帮她将搭在臂弯的蕾丝披肩接过,挂好,“梅老板的贵妃,可是难得。”
“嗯,马马虎虎,人多,吵得很。”汝果心不在焉地应着,目光在客厅里搜寻,“荷叶鸡呢?我好像闻到香味了。”她其实没闻到,只是依着记忆习惯问道。
“哦,个只鸡啊……”郝道宁显得有些局促,搓了搓手。
“被我吃了!”一个洪亮却略显粗嘎的声音从客厅沙发处传来。
汝果这才注意到,客厅里还坐着个人。一身半旧不新的灰布道袍,头发乱蓬蓬地束在脑后,脚下放着个破旧的藤箱——与这间布置着西洋皮沙发、留声机和玻璃罩落地灯的雅致客厅格格不入。
“这位是?”汝果挑眉,心下诧异。
“哦,来来,玉珍,这位是我今日请来的客人,清风道长。”郝道宁连忙介绍,语气带着几分敬重,“道长是位高人,云游途经上海,我请他来家里暂住几日,也好请教些养生之道。”
清风道长?汝果看着这位正在翘着腿、优哉游哉剔牙的道士,心里冷笑。这年头,真是啥人都敢自称道长高人,瞧他那模样,更像是个跑江湖的。
郝道宁倒是心宽,家里有个如花似玉的太太,还敢往家里带这些来历不明的方外之人。汝果暗自摇头,决定日后用饭还是让佣人吴妈送到房里吃妥当些,免得招惹是非。
当她转身准备上楼时,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对话:
“师傅,师母生得交关漂亮!”那小道士一口浓重的江浙口音,语气憨直。
“自然自然。”郝道宁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却似乎并无不悦。
“走,师傅今朝开心,带侬去老正兴吃正宗本帮菜,尝尝响油鳝糊。”
这厢师徒二人相谈甚欢,那厢崔道融还在阴暗里弄琢磨玉珍反常的原因。而回到卧室的汝果,却被梳妆台上突然多出的一颗龙眼大小、晶莹剔透的红色珠子吸引了目光。
这是什么东西?何时出现的?汝果拈起那颗触手温润的红珠,对着窗外透入的夕阳余晖仔细端详。它不像宝石,更似某种有机材质,内里仿佛有氤氲光华流转。这陌生的物件让她本就纷乱的心绪更添一层迷雾。
“夫人,还没歇息?”郝道宁推门进来,脸上带着些许酒后的红晕,语气温和。
心烦意乱,诸事未决,哪来的睡意?汝果勉强应道:“还不困。”
郝道宁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走近前来:“既然这样,长夜漫漫,不如我们做些运动,有助于安眠……”他的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肩。
汝果正想问他何种运动,是散步还是打太极,却听见窗外后院猛地传来“扑通”一声巨响,像是重物落水的声音,紧接着是几声惊慌的鹅叫!
妈妈咪呀!吓煞吾了!汝果被惊得一个哆嗦,猛地后退一步,恰好避开了郝道宁意欲揽她入怀的手。
郝道宁也是一怔,皱眉望向窗外:“像是后院池塘那边?吴妈!吴妈!去看看怎么回事!”他扬声喊道,语气带上一丝不悦,好好的气氛被破坏了。
汝果抚着怦怦跳的心口,暗自松了口气。这声响来得真是时候……却也让她对这栋看似平静的洋房,生出了更多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