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果是冒了一夜的冷汗。
真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那郝先生,瞧着儒雅宽厚,竟也有那般急色的时候。若非那后院池塘边突如其来的落水声惊扰,昨夜还不知该如何收场。
天明时分,神魂才算是彻底安顿回玉珍这具躯壳里的汝果,只觉得浑身酸软,一刻也不想动弹,只想瘫在床上做一条与世无争的咸鱼。
上帝老天爷,在这方面,你也太不公平了些。难不成你忘了,女人还是由男人肋骨做成的那套老故事?赋予的力量如此悬殊。汝果望着天花板上繁复的石膏雕花,天马行空地胡思乱想,借此驱散心底那点后怕与尴尬。
不过,话说回来,她昨天夜里怎么就……似乎有那么一瞬,意识恍惚,仿佛灵魂要脱壳而出呢?这感觉玄之又玄,难以言喻,却让她心有余悸。这又是一桩百思不得其解的悬案。
还未等汝果理出个头绪,门外就响起了咋咋呼呼的叫喊声,打断了她纷乱的思绪。
“师娘!师娘!你醒了没?”何安下端着铜盆热水站在门前,声音洪亮得足以穿透门板,“师娘,你答应我一声!”
就凭你这大嗓门儿,就算是个装睡的,也得被你这破锣嗓子给喊精神了。
“……醒了,是有什么事吗?”汝果躺在床上,连眼皮都懒得掀,只动了动嘴皮子,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
“师娘,既然你醒了。那我就把水给你端进来。”何安下边说边推门进来,动作倒是麻利,“师娘,师傅早上出门前特意交代我了,让我务必给你备好早饭,你看你什么时候吃好?”
什么时候都不好。没胃口,且心烦。
汝果有气无力地回道:“不了,今早上我就不吃了。你没吃的话,就吃了吧,或者……拿后院去喂鸡也成。”她记得后院角落似乎有个小鸡笼。
“别啊,师娘!”何安下一听就急了,嗓门又拔高了些,“吴妈熬了小米粥,蒸了白面馒头,还有酱菜!那么多粮食,喂鸡多糟蹋啊!我肚子正好还空着…”
“行行行。你爱咋地,就咋地吧!”汝果被他吵得脑仁疼,赶紧打断了他的话。这人说话,就跟个坏了调节钮的喇叭似的,听他讲话,耳朵嗡嗡作响。
“师,师娘!”何安下放下铜盆,有些紧张地搓着手,凑近了些,“你是不是…身子不舒服啊?脸色瞧着不大好。要不要…我这就跑去诊所,把师傅喊回来?”
屁话!放你一夜没睡安稳,第二天精神还能这么棒棒哒试试!
何安下(若能听到心声)大概会憨憨回应:能!俺在道观练功时,三天不睡都精神!
可惜汝果不知道自己无意间可能拥有了一个精力如此旺盛的“好同门”。
“没什么大事,”汝果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只想赶紧打发他走,“我就是有些累了,想静静歇会儿。别去打搅你师傅工作,他忙。”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慵懒,而非异常。
“哦……”何安下应了一声,一步三回头,眼神里带着点困惑和担忧,慢慢退出了房门。
为啥我老觉得那傻小子刚才的眼神那么诡异呢?活像是……犯人犯案前左右打量、心中盘算的眼神暗示。
汝果甩甩头,试图驱散这无稽的联想。瞅那何安下平日憨厚老实、甚至有些莽撞的样子,怎么都不像是会干那种藏奸耍滑事儿的人啊。
不过,老祖宗的话也不是白说的,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谁知道在他那看似憨直的外壳下,潜藏着一颗怎样稀奇古怪、不为人知的心脏呢!
呃,算了,算了,不想了。再七想八想下去,汝果自己都觉得要神经衰弱了。论脑洞开太大的危险性。她此刻丝毫不知,自己离某个惊人的事实真相,或许真的只差一步之遥。
就在这时,梳妆台上那枚安静了一夜的红珠子,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了一下。
咦?
汝果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她拈起那枚触手温润的红色小圆珠,对着从窗帘缝隙透入的晨光仔细打量。
要知道在之前,她是怎么摆弄这珠子,它都毫无反应,死气沉沉。搞了老半天,原来这东西是跟闹钟一个属性,到点了或者遇到特定情况就会有所表示?
此刻,那珠子内里仿佛有流光溢彩的氤氲在缓缓转动,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点一点、细碎而迷离的光斑,美丽又诡异。那光芒持续了片刻,犹如昙花一现般,旋即又慢慢黯淡下去,最终恢复成那颗不起眼的红色弹珠模样。
纵观眼底这奇异景象,若是平常,或可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兴事,值得探究。可此刻汝果只觉得莫名心慌。
我去!我还没琢磨明白这光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消失了?
回过神来的汝果,立马从床上蹦踏起来,拿着珠子对着光又摇又晃,甚至凑到耳边去听,可惜一切皆是徒劳。
红珠子还是那颗红珠子,一点变化儿也没有,仿佛刚才那幕流光溢彩只是她的错觉。
“火烤?对!火烤试试!”一有想法就要实践的汝果是立马行动起来,想起一位伟人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她蹑手蹑脚地下楼,从厨房灶台上摸来一盒火柴,又悄悄端回一盏小铜油灯,紧闭房门,小心翼翼地点燃灯芯,将红珠子凑近那跳跃的火苗。
蹲在蜡烛般大小的火苗旁边,眼睛都快瞪酸了,足足耗了有一个钟头,汝果是炯炯有神地看着那枚在火苗炙烤下依旧毫无动静、连颜色都没变深半分的红弹珠。
这结果自然是不言而喻的——失败。
“既然火烤行不通,那咱就水攻!”不信邪的汝果又端来一盆清水,将珠子浸入其中,甚至找了根筷子使劲戳它,希望能戳出点什么反应来。
然而,因着红珠子至始到终的毫无变化,汝果从一开始的兴致勃勃、充满探索精神,也跟着演变到后头的索然无味与沮丧。
罢了,罢了,既然一味的强求是没有结果的,那咱就顺其自然吧!也许时机未到呢?她只能这样安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