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闲心中一痛,幽幽叹息道“还有我在”
宁致远没再回答,任由他揽着。
顾南衣已经被吕归尘纠缠地心烦意乱,他像是有问不完的问题揪着他不放,还总是强调自己跟他好似旧时相识。
“你自己都忘记了过去,又怎么可能还会记得认识我?”
顾南衣不耐烦,喝了一声。
范闲与宁致远并肩走出来,就见二人势同水火,一个想要靠近,一个却避之不及。
“致远”顾南衣如同见到救兵,连忙喊了一声。
宁致远勾唇笑笑“不好意思啊小南……”害你担心了。
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范闲就紧了紧他的肩膀“快回去吧”
顾南衣双唇微动,却只是干涩说道“对,快回去吧”,从前没能意识到,如今明白过来,却终究是晚了。
吕归尘抿着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
“你我都是死地后生,你若无处去,就继续当我的弟弟如何?”宁致远看出吕归尘的犹豫,开口邀请。
吕归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一路上,四人皆是沉默。
临到京郊,范闲才过问起宁致远的想法。
“回别院吧,那里才是你和我的家”他脸上满是淡然的微笑。
范闲沉默点头,四人回了别院,顾风熹与高达已然等在门口多时。
重新见到宁致远,顾风熹的眼泪控制不住的往下掉,从前少爷虽然瘦,却是健康活泼的精瘦,如今这般瘦弱的模样,像是久病不愈,尤其是被范闲扶着一步步走来,更像强弩之末,随时就能撒手人寰。
“少爷,你怎么……”顾风熹想要抱抱他,但是又害怕自己一个拥抱把他碰碎了,只能犹豫着站在高达前面,伸手扶住他另一边的胳膊。
宁致远笑话道“怎么还哭上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他又调侃一句“放心好了,我还死不了”
顾风熹咬着唇忍住不出声,又责怪道“少爷下次能不能学乖一点,别让我们都担惊受怕了”
宁致远笑骂道“好你个风熹,又数落我!”
高达在一旁附和着“宁少爷,风熹知道你回来的消息,已经忙活了一天了,给你接风洗尘”
宁致远有些疑惑看向范闲,眼神里满是意味深长。
范闲微微一笑“你没有猜错”
说罢之间高达傻笑着把顾风熹护在怀里,迎接四人进屋。
庆帝的旨意不多时就传到了京郊别院里,召宁致远进宫听旨。
吕归尘说到“这么着急,饭还没吃呢?”
“陛下可不会等人啊”王远在一旁反驳着。
宁致远与范闲对视一眼,两个人一同上了接人的马车。
车子一路稳稳当当地停在宫门前,二人一路不紧不慢地跟着王远走,平常半个时辰的台阶硬生生拖了一个时辰。
到了大殿,庆帝早已等在宝座,两人虚虚施了礼,庆帝就安排了两张椅子看座。
范闲率先辩解“陛下见谅,致远重伤未愈,所以来的慢了些”
庆帝点了点头,笑说自己未曾怪罪,便叹息一声看向宁致远。
“你家族的事情,朕也十分难过,且不说你爹是我的肱股之臣,更是我情同手足的连襟,如今你身体虚弱,切莫伤心过度”
宁致远勾着唇角,“多谢陛下关怀,只是家父与胞妹的死也是天意,草民已经看开了”
庆帝沉吟道“虽说文宁两家皆没落了,可朕并未有重立宰相的意思,小侄若不介意,便承袭你父亲的遗志,做这下一任宰相如何?”
范闲一听,连忙想要替宁致远拒绝。
宁致远抬手拦住他,继续笑道“多谢陛下抬爱,只是草民从前恶名昭彰,如今又是这般身体,恐怕不能胜任,陛下还是另立他人吧!”
庆帝哂笑道“无妨,先将此事昭告朝臣,待你日后恢复,再来入朝”
宁致远心思百转,摸不透庆帝的想法。
庆帝的想法其实也不复杂,他只是先前被卫浮若吓到,害怕自己真的受到规则的惩罚,才想着弥补一些,让自己过去犯的错能少些难安。
“陛下日后再做定夺也不迟”他定了神,淡然回应道。
庆帝的脸色有些冷了,却也没有发作,只是假意微笑着招招手“也罢也罢,朕也不多做要求,范闲呐,这些日子你辛苦些,多照顾着致远”
范闲不卑不亢说道“谨遵陛下旨意”
他直了身子,问道“陛下若是无事,我与致远就先回去了?”
庆帝微微点头,又语重心长道“靖王世子与你妹妹的事情朕也有所耳闻,之前朕与你父亲提过”
“这事儿还是要他们自己决断,不如等他们自己请命来求赐婚,陛下再考虑此事如何?”
庆帝意味深长地看了二人一眼,摆摆手“快回去吧”
范闲与宁致远也不犹豫,敷衍行了一礼便出了宫门,王远要再遣马车给二人送回去,范闲却给拒绝了。
“夫人久未归京,想必如今京都的模样未曾见过,我二人四处逛逛,不劳烦王公公了”
王远松了口气,躬身送别二人,转身回了大殿。
“你觉得他此举意欲为何?”
宁致远侧首望他,微微一笑“你觉得呢?”
“无非是心中有愧,毕竟他们曾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同窗多年,却为了权利和心术四分五裂”宁昊天如此,范建如此,陈萍萍亦是如此。
常言伴君如伴虎,他们心中恐怕也是如此想法,庆帝这只虎比之他所知道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为何一定要让叶灵儿跟范思辙成亲,如今李弘成与范若若八字还没一撇,他又开始操心起来”
范闲沉思片刻“我爹如今赋闲在家,他难道害怕我爹偷偷谋逆?”
宁致远沉默,庆帝城府深不可测,能稳坐那个位置也非常人,至于他为何坚持这两桩姻缘,确实不得解。
眼看到了卫一锅门口,范闲看向他“进去看看?”
宁致远越过门槛,一路看着这新修的店铺,客人一如既往,甚至比昔日更多一些。
卫浮若好似预知到他们要来,只是平常地打了声招呼,又给跑堂安排任务去了。
现如今站在柜台的换了个人,是个相貌平平的男人,只是宁致远从他的轮廓认得出,这人是昔年在深宫的二皇子李承泽。
掌柜抬头看了眼二人,脸上闪过惊诧,随后又是一声微笑“快坐”
他从柜台后绕出来,脸上虽然还是微笑,却还是带了些歉意。
“抱歉”
宁致远看他一眼,垂了眼眸“道歉我接受了,本来此事你也不算主谋”都是棋子而已。
李承泽却叹了一声“多谢,只是害你变成如今模样,实在内疚”
即使这些日子以来,卫浮若总是劝他放下。
卫浮若告诉他,范闲与宁致远都不是宽宏大量之人,若他们真的肯原谅他,那便是真的放下。
他原本也想着是如此,可如今看到这样的宁致远与范闲,又忍不住自责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诚然那些事情是被逼迫,可他多多少少还是有自己的意愿,他也想做一个被看重的儿子,也想手握权势,不被他人左右。可到了最后一无所有,才发现作为一介庶民活着,关心着柴米油盐,也算宽慰。
卫浮若远远走来,在三人面前坐下,啜了口茶才缓缓说道“欢迎回来”
宁致远浅笑一声“果然你没什么惊喜”
卫浮若摇摇头“我还怕你撑不过去的”她又指了指如今已经换了容貌的李承泽“这位,叫姐夫”
男人脸色如常,只是眼神有一瞬间的害羞慌乱。
宁致远低头一笑,胸腔里又吸了不少气,呛咳起来。
卫浮若叹气,眼看着范闲给他拍背顺气,说道“二皇子在宫门罚跪三天,流放路上受不住风寒已经亡故,京都早已知晓消息,你们应当都清楚吧?”
宁致远脸色通红,还是忍不住嘲了卫浮若一句“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啊……”
卫浮若抬手就要给他来一下,生生忍住“没大没小”
她又说道“既然你回来了,月底我打算宴请些好友,你俩一块”
宁致远笑道“抠门老板娘也开始请客了啊,不怕被宰吗?”
这话一出,范闲跟着笑了起来,卫浮若心领神会,笑骂道“好啊,果然是沆瀣一气来欺负我”她转身揽住李承泽“看好了啊,这两个人联合起来欺负我,以后见了他俩可别给好脸色”
李承泽微微笑着,知道他们此举不过为了消弭他心中的愧疚,如此他也不能不领情,跟着笑道“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