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闻扬聆开口,纪云禾倏然回眸。
她眸底异色一闪而过,然而扬聆瞧得一清二楚。
她垂眸微笑,抬步一步步接近,继而在她惯常就坐的蒲团落座。
鲛人长意不再言语,甫一见她,他的眸光立即转冷,仿佛寒潭冷凝、冰封千里一般。
楚扬聆方才护法说什么?
楚扬聆离开?
她挑眉:
楚扬聆顺德公主懿旨命令驭妖谷驯服鲛人,难道护法意欲抗旨不成?
眼瞧着纪云禾美丽面庞逐渐扭曲、狰狞,眸底浸染血色,她怒发冲冠、银牙紧咬,似乎恨不得将扬聆生吞活剥似的。
扬聆本以为她即将冲上前来质问她,孰料纪云禾视线陡然黯淡,她回眸凝视长意片刻,旋即与她擦肩而过,头也不回地出了地牢。
扬聆诧异。
她不晓得纪云禾为何忽地情绪崩溃。
一直以来她眼中的纪云禾堪称她生平所见最冷静、最坦然之人了,忙里偷闲、得过且过,她仿佛两耳不闻窗外事似的,怎的今日倒是一反常态。
扬聆斜睨长意一眼,料想他大概就是罪魁祸首了。
谁知,她可巧撞入他的视线,与他四目相对。
与往日淡漠却坚毅不同,眼下鲛人长意的一双浅淡瞳仁不见半点感情,平淡得好像眼瞎心盲,亦如眼里揉不得沙子,他兴许已经习惯视她于无物了。
扬聆冷哼一声,回头紧跟纪云禾离开地牢。
她大步流星,三步并作两步紧赶慢赶,正好赶在纪云禾回房之前追上她的脚步。
楚扬聆护法怎么走得这样着急?
她一如既往地阴阳怪气,纪云禾却浑然不似往常包容。
她一把甩开扬聆牵扯她衣袂的素手,紧盯她的双眼,目光森然浑似利箭。
楚扬聆护法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纪云禾反问。
“大人不若扪心自问。”
“他疯了,你终于把他逼疯了,如今你合该满意了!”
扬聆闻言心中一喜。
她上前一步,一把捉住纪云禾的双肩,发狠摇晃:
楚扬聆他告诉你了?
楚扬聆他告诉你如何施展重生术了?
扬聆面上泛起诡异红光,乍瞧之下眉眼生辉恍若倒映满天星辰:
楚扬聆告诉我。
楚扬聆告诉我,我放他离开。
楚扬聆我放你们离开,去一个没人认识你们的地方,介时你们就可以双宿双飞了。
孰料纪云禾大力推开她。
扬聆踉踉跄跄地倒退两步,好不容易这才稳住身形。
楚扬聆纪云禾,你疯了?
“是。”
“我疯了。”
纪云禾蓦然仰天长笑:
“我疯了,楚扬聆。迟早有一天,我们都会被你逼疯。”
说罢,她抬步进屋,“砰”的一声关紧大门。
扬聆冷眼瞧着,心里俶尔一痛。
其实她楚扬聆才是那个怪胎。
一直以来她心里清楚得很。
她身边的人一个两个俱不得好死。
但是,难道她不想平平淡淡地活着吗?
难道她心甘情愿走上这条崎岖坎坷的不归路吗?
她本来一心向善,惟愿仗剑走天涯、匡扶正义。
可是世人不给她这个机会。
他们硬生生将她逼迫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形容。
事到如今,开弓已无回头箭。
且这样一直疯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