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得意

借着微弱的路灯，许尽欢看见外面下雪了。清晨行人车辆都少，路面上有一层薄薄的积雪。公寓楼下那对卖鸡蛋灌饼的小夫妻已经早早到了，许尽欢住的楼层太高，看不清夫妻俩今天的穿着，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色彩。

许尽欢发微信问傅谨言：“你要不要去睡一会儿？”

“不睡了，八点有课，聊会儿吧，聊会儿我正好出去吃早餐，吃完上课，多么完美的安排！”

傅谨言回消息很快，这让许尽欢有一种被重视的感觉。

“我这里在下雪，你那里呢？”

过了半分钟，傅谨言的消息才回过来：“刚爬下床去阳台上看了看，我这里也下雪了，好冷啊。”

“那你多穿一点，别感冒了，可再没有漂亮姐姐去哄你了。”许尽欢有心旧事重提，自己也不知道想看到他有什么反应。

许尽欢突然站起来，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这里可以看见大学城，虽然不知道他是哪个大学的，但是看着大学城的方向，总觉得自己能看见他。

“傅谨言。”

“我在。”他直接回了语音条，“姐姐我今天主持你还会来么，晚上八点到十点是我的主持档，你能来陪我吗？”

许尽欢知道，他是把她当成老板当成刷客来维护，但是许尽欢说不出“不”字，有点期待又有点委屈地回复道：我会来的，以后都会来。

大概是昨夜有心事没睡好，又受了凉，说了几句闲话，许尽欢觉得有点发热，迷迷糊糊中又睡了过去。醒来已经是下午五点半了，她翻身摸出手机，看见傅谨言发了十几条消息，还有没接到的语音电话。许尽欢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好在温度不是很高，懒得打字的她闭着眼睛回了一条语音：“我刚睡醒，有点发烧，你别急，你主持我会去的。”

她还想闭上眼睛再睡会儿，傅谨言的语音电话就打了过来。他那头不知道在干什么，一片喧哗，许尽欢把手机丢的远远的，打开扬声器听他说话。

“姐姐，你发烧好点了吗，吃药了吗，你给我个地址，我给你买点药。”

“家里有药，不用买。”许尽欢轻微地咳嗽了两声，“你在外面？”

“同学聚会，吃完饭我就回去，就在我们学校外面一个吃麻辣烫的地方。”他说话声音很大，像怕她听不见，“你吃饭了吗，我给你点外卖吧，你把电话号码和地址给我。”

“不用了，你先吃。”

挂了电话，傅谨言又发了一张照片来，照片里他穿着一件灰色的连帽羽绒服，一双丹凤眼在人群中说不出的迷人。他旁边有一个穿白色连帽羽绒服的女孩子，许尽欢一眼就看出是情侣装。

许尽欢挣扎着坐起来，简单地梳洗了一番。包也不拿，抓着车钥匙就出门了。

她开车一贯速度快，十分钟就到了大学城门口。停好车下来，一阵风灌进脖子里，才发现自己忘记带围巾和帽子了，没看天气预报，出来的有点草率。还好穿的骑士靴，一路踩着雪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她从路边的小店的玻璃上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

傅谨言果然就在上次那家吃麻辣烫的地方，一大群人很是打眼。

许尽欢在角落里找位置坐下，点好了以后相熟的女服务员忍不住问她：“欢姐今天生病了吗，看上去气色好差。”

许尽欢一听到有人关心，反而委屈起来，眼眶一红，“感冒了，可难受。”

女生贴心地去泡了一杯感冒药递给她，又叮嘱她等会儿如果雪下的更大，别冒雪走，多坐会儿。

许尽欢应着，让女生去忙自己的。女生一走开，许尽欢就开始边吃边有意无意地观察傅谨言那一桌。过了会儿傅谨言跌跌撞撞地出去了，许尽欢看他的脸色是喝多了，结了账跟出去，果然看见他在不远处抱着电线杆吐的一塌糊涂。她皱皱眉，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纸巾，伸手给他，“擦擦吧。”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粲然一笑：“是你啊姐姐，你又来吃麻辣烫了？”

“嗯。”她怕他听出声音，也不敢多说话，“小酌怡情，大醉伤身。”

她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没走几步，听见他在身后又开始作呕，停住脚步，正要回头。又听见女孩子的声音，“老公，老公，你没事吧。”

许尽欢不知道是跟谁生起气来，一脚踢在路边的一个雪人身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才回到车上去。

开着暖气又在车上坐了许久，直到看见傅谨言一行人从店里出来，看见他在女朋友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地往大学城里面走去了，她才发动车子回家去。

到家后许尽欢感觉自己感冒又严重了些，连忙打开中央空调，放了一缸热水，滴了两滴精油，钻进卫生间里想泡个澡。刚闭上眼，傅谨言的消息就追了过来：“姐姐，姐姐，你在干什么？”

“泡澡呢。”许尽欢不耐烦地回道，“不是还没到时间吗？”

“姐姐……”他喝了酒，声音又和昨天不一样，听上去像在撒娇，“姐姐，我喝酒了，喝多了，有点难受。”

许尽欢还是不忍心太冷漠：“有醒酒药么，或者你把地址给我，我给你买点。”

“你都不给我地址，我也不给你。”他应该是趴着的，“姐姐，你一会儿要来哦。”

许尽欢刚好起来的心情又沉了下去，说了半天，就是为了让她去刷钱吧。她狠狠地把手机丢在一边，不想再回复。但是等到泡了会儿，又心软，怕他主持没有人刷礼物，怕太冷清，怕他羡慕别人。

许尽欢裹了浴巾出来，中央空调的温度已经起来了，整个屋子都是暖洋洋的。她一边吹头发一边登账号，时间刚刚好。傅谨言一上主持位，就看见她进了房间。傅谨言明显酒醒了一些了，没有刚才那么迷糊了，放的是张杰的《三生三世》，“如果爱太荒凉我陪你梦一场……”他哼歌不好听，走调走的人听不出来。许尽欢没忍住打了一行字：“自己人，别唱。”

傅谨言“扑哧”笑出声：“留点面子好不好，有这么难听吗？”

许尽欢不说话，继续研究平台的礼物商城。看见有一个礼物名字很有趣，叫“公主梦”，每个女孩都有个公主梦吧，许尽欢想看看这个特效，充了一千四百块钱，刷给了傅谨言。傅谨言是第一次收到这么大的礼物，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到底年纪小，说话越发得瑟起来。

“感谢许尽欢小姐姐送来的一个公主梦，我是当前最优质的主持傅谨言，我会唱歌，会读文，会……会撒娇，还会打游戏。”傅谨言喋喋不休。

许尽欢却只问了一句：“你今天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或者有趣的人，可以跟我分享一下么？”

傅谨言沉默了两秒，“我连续两天遇到同一个陌生的小姐姐，昨天和朋友玩真心话大冒险输了，让我去问她要微信，她没给。今天我又遇到她了，你说巧不巧。”

“这有什么巧的。”

“她昨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束腰大衣，扎了个丸子头，看上去很精致，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派克服，长长的头发有点乱，看上去脸色不太好，好像生病了。那会儿我正在吐，她从身后给了我一包纸巾，你都不知道，突然伸出来的手吓了我一跳，但是回头看到那么一张好看的脸，又觉得很高兴，莫名的高兴。”傅谨言的声音越说越大，“总觉得好像认识，但是又确实不认识。”

“你女朋友不吃醋么？”

“吃什么醋？我什么也没干啊，有啥好吃醋的。”傅谨言说话的时候顺便换了首歌，“姐姐你听这首歌，好老好老的歌了，但是越听越有味。”

是张宇的《月亮代表我的心》，许尽欢也喜欢。张宇的声音很低沉，唱的是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的爱情，像是大陆的月亮一样澄澈空明，又像是在香港维多利亚港看见的月亮一样百味杂陈，也像是台湾的月亮一样娇柔婉转。

其实都是一个月亮，爱也自古都是一样的爱情，缠绵悱恻，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许尽欢问傅谨言：“明天早上有课吗，有课今天下播就早点睡，别熬夜了。”

“好。”他乖乖地说道，“那你呢，你今天还会五点起来么，会不会睡不好，如果你睡不好，就听听电台，我也可以给你录一个电台，可能对你的睡眠有帮助。”

“我睡眠没问题，你录给你女朋友吧。”许尽欢阴阳怪气，“哦对了，刚才那个送礼物的是你真爱团的小粉丝吧，多大年纪啊，零花钱全刷给你了吧，真不容易。”

傅谨言笑笑，却没有接话。但是过了会儿，许尽欢看见他真爱团一个人也没有了，私信问他：“你把真爱团的粉丝全踢了？”

傅谨言没有回私信，直接在麦上爽朗地笑出声来：“你不喜欢，我就踢了啊，加个真爱团吧现在，加了真爱团我可以给你一个大咖名，以后你送礼物就会显示这个大咖名，特别好看，特别炫，别人一看，就知道是我的人了。”

许尽欢心里一阵乐，又装作心不甘情不愿地，等到傅谨言求了又求，才加上他的真爱团。

傅谨言很快就改了大咖名：人生得意。

原来他记住了那句诗，人生得意须尽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