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手了

傅谨言什么时候下档的，许尽欢根本没有印象，因为听着听着，她就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手机屏幕还亮着，已经换了一个人主持。她在公屏打字问：“傅谨言呢，走了吗？”

许尽欢听见主持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被吓到的样子。

主持叫七辰，应该年纪也不大，笑起来很有活力：“欢姐，你怎么这个点醒了，言哥刚刚还在，掉出去了吧。”

“我什么时候睡着的？”许尽欢又问。

“我不记得了，我来的时候就听见言哥在笑你。”

“他笑我什么？”许尽欢踢开被子，觉得有点热，“说我坏话了吧？”

七辰放低声音：“我进来就听见言哥说，说睡着就睡着，猪也没这么能睡啊。认识两天，一天半在睡觉，许尽欢真厉害啊。”

“我是感冒！”许尽欢专门多加了两个感叹号，“他怎么知道我睡着了，也许我是忙工作，没有理他呢？”

另外一个主播点了个“捂脸笑”的表情，打字回复许尽欢道：欢姐，他给你抱上麦了，我们都听见你打呼了！

“……”许尽欢一阵无语，打呼？丢人丢到姥姥家了。她想关了手机继续睡，人却已经清醒了，看了看时间，五点都还没到，她不知道要去干什么，索性打开电脑继续赶稿子。许尽欢想着元旦把这个稿子写完，就可以摆脱编辑的纠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那天跟妈妈通电话，妈妈表示十分担心她现在的工作状态，太辛苦了，既没有社交，也没能好好休息。许尽欢安慰妈妈，“我这个工作就是这个性质，总不能又想赚钱，又想自由，还想什么都不付出啊。”

她是戴着蓝牙耳机逗妈妈的，妈妈听见这边一直在敲键盘，就知道劝不住。叮嘱了几句也不想耽误她的进度，很快就挂了电话。

许尽欢想，如果这几天能写完，元旦就回一趟老家吧，老家的雪一定更大，可以去堆雪人，也可以跟妈妈去砍竹子，爸爸去世后，妈妈一个人住在老家的老屋，老屋后有一大片竹林，每到狂风暴雨的夜里，竹子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发出簌簌的声音，总叫人睡不好。

许尽欢还在想一定要叫妈妈准备一点红薯，回家以后烤红薯去吃。没有人送冬天的第一只烤红薯，那回家自己烤总行吧。

许尽欢还在胡思乱想，却被突如其来的微信消息提示音打断了思绪。

傅谨言换了个头像，一个男生戴着一个白色的帽子，只露出半边脸来，许尽欢一眼就认出是他本人，拍的像网图，还真挺好看。

傅谨言问她：“醒了怎么不叫我？”

许尽欢被问的有点懵：“叫你干什么，一个人休息不好不够，还要两个人一起吗？”

傅谨言可能是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打了语音电话过来：“你还在发烧？有没有好点？”

“你酒醒了？”

两个人都在发问，谁也不肯先作答。

傅谨言拗不过她，胡乱“嗯”了一声，“你呢，发烧好点没，吃药了没？你做什么工作的，天天昼伏夜出神龙见首不见尾。”

傅谨言一通乱用词语，整的许尽欢有点不知所云。却突然笑出来：“你是不是快期末考试了，不怕挂科么，还整天这么玩儿，很缺钱吗？”

“缺钱啊。”他说的很坦然，“我很早就不跟家里要生活费了，我得自己赚学费、生活费，放假宿舍关门，我还得自己赚房租。”

“为什么不回家？”许尽欢有点饿，从冰箱里拿出一小块蛋糕，小口小口地嚼，“非要跟女朋友住一起么？”

“想什么呢。”傅谨言没好气，“我爸妈离婚了，又各自再婚了，每次放假，不管回谁家，我都感觉不是那么回事。所以我都是自己租个房子住在外面，过年也是。过完了除夕，就会这个家里蹭一顿，那个家里蹭一顿，直到开学。”

许尽欢没想到他会把自己的情况这样坦诚地告诉她，一时有点内疚，对于自己刚才略带讽刺的语气。

“不是缺钱，谁会做这个工作，对着谁都得笑呵呵的，为了点礼物什么好听的话都说得出口。可是相比骨气，我更想能赚到钱，更想能生活下去。”傅谨言第一次跟一个不太熟，可以说陌生的女生袒露心声，“我也不想这样，我也觉得违心，我甚至讨厌有时候的自己。但是我目前找不到更好的兼职。”

许尽欢想换个话题，“还是在下雪，你会堆雪人吗？”

这句消息发过去，傅谨言有半个多小时没回复。时间长到许尽欢有点焦虑，拿起手机反反复复地看，想打电话过去，又觉得突兀，又觉得不矜持。不打，等待的时间又显得格外漫长。终于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傅谨言。

傅谨言录了一个短视频，短视频里是一个超大的雪人，傅谨言还把自己的围巾围在了雪人的脖子上。视频里傅谨言修长的手指在雪人的头上敲敲打打，“姐姐你看，现在知道我会不会堆雪人了么？”

原来这半个多小时，他穿好衣服跑到学校的操场上去堆雪人去了。

许尽欢也借这个视频知道了他是大学城里唯一一所专科的学生，许尽欢有点感动，又怕他着凉，“上午有课吗，没课再回去睡会儿。哦不，吃个早餐再回去吧。”

“有课，我现在去吃早餐，早点去教室看会儿书吧。”他夹着书，双手放在兜里，戴着耳机，许尽欢能听见外面呼呼的风声。她丢下吃蛋糕的勺子，站在衣柜前想选一件好看的衣服，她又打算去偶遇他。选了半天，不是觉得太老气，就是觉得没有少女感。最后选了一件红色的短款羽绒服，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的连帽卫衣，一条紧身牛仔裤，和一双骑士靴。

“你在吃什么？”她停好车，才发消息问他。

“我们学校门口有个贾家灌汤包，虽然没有西安的贾家灌汤包那么正宗，但是也很不错。我如果吃早餐，十天有七天都在这里。”傅谨言很喜欢跟她分享生活，果然又拍了一张照过来。许尽欢看见他手指通红，一定是冻到了。

许尽欢到店门口的时候低头看手机，没注意与人撞了个满怀。鼻子里都是山茶花的香味。她抬头一看，正是吃完准备回学校的傅谨言。傅谨言看见她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姐姐，这么巧，又遇到了。”

她红着脸点点头，然后从他身旁挤进了店子里去。店子里没有开空调，老板烧了一炉炭火，满屋都是炭火的气息。傅谨言的微信就在她坐下的一瞬间又发了过来：“你知道吗，特别巧，我又遇到那个小姐姐了，她今天穿红色衣服，很好看，气色也好很多，应该是病好了。”

许尽欢又想笑又觉得别扭：“你一个有女朋友的男生，跟一个女生讨论另一个不是你女朋友的女生，不觉得渣么？”

这一句话像绕口令，傅谨言读了好几遍才读通：“我不渣！我不渣！我不渣！”

“渣男，呵呸！”

“姐姐……”

他一撒娇，许尽欢就杀意全无，“赶紧回教室，感冒了要去打针，不怕疼？”

“怕，我可怕打针，我可怕疼！”

“那还不快回？”许尽欢点的灌汤包正好送上来，她一不防烫的舌头起了个泡，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傅谨言。”

“嗯？”

“我讨厌灌汤包。”没头没脑的一句。

“那我以后不吃了。”他一句“为什么”都不问。

毫无底线地迁就，不问原因的关怀，没有来由的宠溺。

许尽欢知道，因为他是把她当成刷客来维护的，他想把她逗开心，让她开心地去刷钱。她越开心，刷的越多，仅此而已。

一想到这，情绪就变得很低落，甚至难过，小小吃了几口，就再也吃不下。满心欢喜地冒着雪来的，满心失望地冒着雪回去。

傅谨言感觉到她的不对劲，“姐姐，你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事。”雪下的越来越大，许尽欢到车上的时候，半边衣服都浸湿了。“傅谨言，晚上见，我会准时去的。”

“不到晚上不能聊天么？”傅谨言追问。

“不忙吗？你不用陪女朋友吗？不是还要上课吗？”许尽欢拿车上的毛巾擦了擦衣服，手太冷，打不了字，发了一条语音，直打喷嚏，“我还有点工作，如果我没回你就是在工作，你有急事的话可以打电话给我。你记一下我电话号码。”

傅谨言记没记电话号码，她不知道。但是过了两分钟，傅谨言又回了一条语音：“姐姐，你是不是很介意我有女朋友的事？”

许尽欢到家才听到这条语音，不知道该回什么，又不好不回，又想回，又不想回。纠结了好久，才支支吾吾问了一句：“我介不介意，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我刚分手了。”傅谨言的声音带着点笑，“你那里还在下雪吗？我昨天新背了一首诗，我觉得你可能喜欢。”

“嗯？”许尽欢的心跳的很厉害。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他难得正经，可惜正经不过一分钟，哈哈笑两声，“姐姐，你可以给我讲一下，这首诗的意思吗？”

“这是白居易的作品，题目叫《问刘十九》，白居易与刘十九这一天约了见面的，但是等了很久刘十九都还没来。白居易就问，快下雪了，我们能喝一杯吗？”许尽欢讲完，脑子里突然显现出和傅谨言对面落座煮酒聊天的场景来。

“姐姐，那白居易和刘十九，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笑，“基友吗？”

“才不是，他们是很好的朋友。”

“有多好，比我们还好吗？”

“我们算好朋友吗？”许尽欢笑问。

“我不跟你做好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