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

傅谨言怕吵醒许尽欢，放的都是一些舒缓的歌曲。直播间的其他声播和游客们纷纷发出问号。

“言哥疯了吗，这都是什么歌单？”

“言哥，言哥你醒醒！”

“傅谨言怎么了，许尽欢今天不在，他整个人都没精神了。真爱啊。”

“什么真爱，没人刷钱，没劲了呗。”

……

傅谨言根本不看公屏，耳朵里都是她的呼吸，傅谨言想起第一天见到她，她出人意料地送了他一个“三生三世”，还听他讲了一个故事，第二天，第三天……她就像一个意外，像是惊喜，傅谨言其实好怕是个梦，醒来她就不见了。

有其他主播收到礼物，需要开麦互动的时候，还不忘调侃他：“言哥，欢姐第一天不在，流水惨淡啊，你不叫欢姐来看看吗？”

又有人接话道：“欢姐不在，言哥走的高冷人设。没看见上个小时有人送了个‘浪漫小火车’，言哥都恨不得退回去吗？你们别撩拨他啊，等下欢姐来了，言哥一撒娇，大家都要玩完。”

傅谨言接过麦，“哼”了一声，“你们欢姐睡的正香呢，一时半会儿不会醒，别怕，我不告状。”

话音刚落，直播间飘过一行字，“许尽欢进入直播间”。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欢姐欢姐，言哥在说你呢。”

……

傅谨言这才发觉，许尽欢已经醒了，悄悄挂了电话，溜进了直播间。许尽欢看了看他可怜的收礼值，又扭了扭自己可怜的僵硬的脖子，妈妈端了饭来，她想扒拉两口，又怕等下时间不够，傅谨言要下播了，先充了钱，刷完了礼物，才拿起筷子。妈妈做的腊肉真好吃，许尽欢又怕胖又忍不住，“傅谨言。”

她喜欢这样喊他名字，但是又先不说什么事。

傅谨言关小了伴奏问：“姐姐，怎么了？”

“我94斤了，再吃就快100了。”

她说话说一半，傅谨言却一瞬间就懂她的意思，宠溺道：“想吃就吃，一百很重吗？体重不过百，不是……嗯，就是……”

他也说一半，意味深长的语气惹得众人遐想不已。

许尽欢又充了两百块钱，刷了两波全麦礼物，公屏打字道：“感谢你们陪他主持，辛苦了。”

傅谨言下了档心疼地跟她说：“你不用这样刷钱的，浪费。”

他做直播做的久，知道这是一个现实的平台，能刷的时候别人就是“欢姐欢姐”，不能刷钱了，没有钱了，可就不是这样的态度了。傅谨言心里很矛盾，既想要她陪在身边，又怕她在这样的环境里呆久了会觉得压抑，会变得越来越不像自己。再就是，傅谨言其实还不太了解许尽欢，他不知道她收入高低，也不知道家境好坏。

他其实心里是善良的，他怕她经济负担太重，更怕她超前消费。

他实在没办法像别的主播那样不问前因后果地去卖惨，去圈礼物。她一刷多，他就愧疚，就慌张。

说到底，傅谨言就是怕伤害到许尽欢。

下了播傅谨言说饿了，许尽欢听见他带上门出了宿舍。许尽欢坐在火坑旁边，妈妈烧着柴火，三脚架上架着大油锅，正在炸油豆腐。许尽欢问：“妈，你炸这老些，吃得完吗？”

“吃不完的各家都送一点，马上就要过年了。你过几天回去也可以带一点。”

许尽欢怕妈妈又提起相亲的事，把话题拐到工作和家长里短上去了。

“傅谨言！”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声，许尽欢的手停在屏幕上，听着那头的动静。

“有事吗？”傅谨言的声音淡淡的。

“有事有事，能不能加个微信？”

听上去是个很乐观很开朗的女孩子，声音脆脆的，一定很可爱。最主要是，十几岁的少女感，一下子就打败了许尽欢心里的傲慢。

“不能。”傅谨言拒绝的很干脆，“我有女朋友了。”

“我知道，不就是美术系的那个……”

“不是。”傅谨言打断她，“她不是我们学校的，已经工作了，很优秀，我很喜欢她，对不起，不能给你微信，以后不要找我，我怕我女朋友不开心。”

许尽欢心里美滋滋的，又觉得太不矜持，假装自己没听见。

女生的脚步声去的远了，傅谨言才笑出来：“想笑就笑，可别忍着，忍的不难受吗？”

“我才没有。”许尽欢穿上外衣走到屋外，屋外正飘鹅毛大雪，“傅谨言，我这里雪下的好大，后院的竹子都压弯了，我想把竹子砍了，怕影响妈妈睡眠。可是这好像是个大工程，我感觉自己完不成哎。”

“你把地址给我，我去帮你，是时候让我这个准女婿表现表现了。”傅谨言贫嘴道。

“你都没有见过我，万一我长得丑，万一我三百斤，怎么办，那不是见光死了？”许尽欢也贫嘴。

“那都是命，那我也认了。”傅谨言说着说着，突然想起什么，“不行，这么说我太亏了，你起码得给我看一下照片，万一长得太难看，我也好早点抽身。”

“傅谨言！”许尽欢嗔怒，“那你现在就考虑一下怎么抽身吧！”

“哈哈哈哈。”傅谨言笑的很大声，在空旷的校园里显得格外突出，“我逗你玩的呢，但是姐姐，你早点回啊，我怕老家住宿条件不好，怕你生病。”

许尽欢“嗯”的很小声，老家其实环境很好，是一个小小的四合院，是父亲在的时候留下的产业。母亲在老家养病这一年多，很少有人来，愈发清幽。母亲住在西厢房，许尽欢夜里跑过去躺在母亲的身边和母亲聊天，母亲问她：“你是不是有男朋友了，我听见你打电话叫什么言，你别太强势，男生都不喜欢。”

“没有，就是个弟弟。”许尽欢含糊其辞。

“比你小？”母亲忧心忡忡的，“那你要仔细考虑一下，男孩子成熟的晚，同龄男生尚且幼稚，比你还小的话，我怕你将来会很辛苦。”

“妈，您打算在这里住多久啊，家里多少事，嫂子都抱怨忙不过来了。”她靠的更紧了一点，“爸走了也有这么长时间了，您也该好好生活了，爸爸一定也希望您过的开心一点。”

“好，我会考虑的，妈妈的建议你也考虑一下。”

母亲说完就轰她走，许尽欢裹着一件单薄的睡衣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屋子里的老式取暖器正对着床，烤的那一片床单滚烫。许尽欢缩进去，连上耳机打给傅谨言，占线。

过了一分钟，又打过去，还是占线。

许尽欢有些不安，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太粘人，于是打开静音模式，就着灯光看起书来。看的是《东京梦华录》，书里记载的宋朝，真是一片繁华。许尽欢越看越起劲，看的忘记了时间。

等再抬起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全是傅谨言打的。

许尽欢有些歉疚，回过去想道个歉。一接通傅谨言就急眼了，“你干啥呢，电话也不接，我跟我妈打视频没看见你打了语音，你生气你也不能不接我电话啊，你咋回事，你生病了吗还是咋了，你说话。”

“我……”许尽欢一时语塞，“傅谨言，你是不是很着急，很害怕找不到我啊。”

“嗯。”他委屈巴巴的，“我知道我这么说，会很容易让人误以为我就是怕你不来刷礼物了，但是许尽欢我告诉你，比起礼物，比起钱，我更喜欢你在我身边的感觉。”

“我不会不见的，不会弄丢，你别怕。”许尽欢可能没有想过，自己会对一个人温柔成这个样子，“别怕啊，乖，姐姐永远在。”

“睡觉吗，我给你读电台。”

“好。”许尽欢放下书，关了灯，缩进被子里直喊冷，“傅谨言傅谨言，多少钱愿意暖个床啊？”

“一个女孩子也不怕丑！”他倒不好意思起来，“你矜持一点！”

“我不，我就想问问嘛，多少钱可以暖个床？”她耍起赖来，“啊，我知道了，傅谨言不爱我，傅谨言不愿意，傅谨言卖艺不卖身，是个好主播。”

“愿意愿意。”傅谨言敷衍道，“嘘，不吵了，好好睡觉，我给你读个长一点的，我给你读《格林童话》吧。”

许尽欢在王子和公主幸福的生活在一起的时候睡过去的，傅谨言听见她没声音了，知道睡着了。下床喝了杯水，关上灯，又把俩人的语音通话页面截了个图发到主页，想了好久想不出文案，最后只写了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

傅谨言突然好奇许尽欢到底长什么样，她一定很好看，她的声音那么好听，那么熟悉。

躺下的时候耳钉硌得疼，傅谨言转了转，调整了一下耳钉的位置。他脑子里想到一件事，那个多次遇到的姐姐，是不是就是……他想起她第一天见到他时说的那一句“是你”，是我？她是谁？怎么总遇到。

傅谨言觉得自己最近遇到很多奇怪的事，也遇到很多奇怪的人。

许尽欢是意外，也是惊喜。

那天晚上傅谨言做了个梦，梦见他终于见到许尽欢了。许尽欢站在他面前，他却一直看不清她的脸，下着很大的雪，许尽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长长的黑头发被风吹的乱糟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