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傅谨言从梦中惊醒，听到那头许尽欢均匀的呼吸，吐了一口长气，竟有一种庆幸她还在的感觉。他轻声嘀咕道：“什么时候才能见面啊，好想看看你。”

许尽欢翻了个身，“傅谨言，傅谨言……”

“嗯？吵醒你了吗？”

许尽欢没说话，过了半分钟，傅谨言才意识到，她是在说梦话。一个人在梦中呓语，念起你的名字，真是一件幸福的事。傅谨言活了19岁，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幸福。

第二天傅谨言醒的时候许尽欢已经挂了电话了，挂电话的时间是早上七点过十分。

傅谨言发消息去抱怨：“你起床那么早？不无聊吗？也不叫我，你干啥呢？”

许尽欢难得一见地拍了个照，回了俩字：相亲。

消息才过去，屏幕亮了起来，“傅谨言来电”。许尽欢抱歉地笑笑，对面的男子也体面地点点头，示意她接。许尽欢说话轻轻的，又有一点娇气，完全不像刚才那么冷漠疏离。

“一会儿就回去，你先去吃点东西，等下胃疼别哭。”

“知道了知道了，哎呀别生气……好好好，我买后天的票回来行不行？”

“行，我回家录给你听。啊？我不会唱那首歌啊……”

……

挂了电话，对面的男子试探地问：“欢欢，是男朋友吗？”

许尽欢点点头：“抱歉，刚才还没来得及说，因为阿姨也是一番好意，还是想过来见个面。而且我也是听妈妈说是你，想着同学几年，毕业后再没见过，也是难得，想来叙叙旧的，你别误会，没有捉弄你的意思。”

她说话向来这样条理分明，简直叫人挑不出毛病。

男子有些尴尬，心里又失落，面色难掩遗憾。

俩人又聊了些早年的趣事，以及毕业后各自的经历。到了十一点多，许尽欢一再看时间，男子体贴地与她告别，称公司还有事。许尽欢舒了一口气，慌忙抓起包就跑，来时的名门淑女的态势是一点也没有了。男子想，她一定是着急回去陪男朋友吧，她男朋友也太幸福了。

许尽欢倒不是急着回去陪傅谨言，实在是受不了那种气氛了。原来在一起读书的时候好像彼此还相处的不错，一如相亲场，果然味道都变了。

许尽欢走出咖啡屋，边走边回傅谨言的消息。傅谨言录了一个长长的视频，又是撒娇又是耍赖又是说好话，无非就是让她早些回。傅谨言单刀直入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要见你，就要见，不管。”

许尽欢有些为难，总觉得还没到时间，但也不能一直不见啊。

想了又想，许尽欢终于找到了一个好的借口：“我得病了。”

“啥病？”

“传染病。”

……

“许尽欢！”傅谨言咆哮，“你行啊，为了不见我，连这种借口都能编出来，你要死是不是？我不管，你不见我我可就在这儿哭啦？我这么大爷们儿，哭了我多丢人。许尽欢不爱我，许尽欢臭渣女，玩弄我感情，网恋骗子。”

“哎哎哎，停！你停！”许尽欢告饶，“见见见，回来就见！我行李箱都不放，下车就去见你，行了吧？”

许尽欢说完就开始想那天要穿什么，见面要说什么，会不会尴尬。傅谨言兴奋地坐立不宁，好几天直播都在炫耀自己马上能见到许尽欢了，许尽欢说了要给自己做饭。整个直播间里全都是狗粮，游客也好主播也好，都恨不得拉黑傅谨言，免得受他荼毒。

傅谨言在手机屏幕前翻了无数个白眼，用他的“桃花音”一遍遍地重复：“你们就是嫉妒！就是嫉妒！等我见着我姐姐了，我一定要告诉她你们嫉妒我！排挤我！”

到了见面的那一天，许尽欢却迟迟没有出现。

傅谨言生怕她出意外，发了无数消息，打了无数电话，都没有回音。傅谨言站在约定好的学校大门口，忽然想起那天的梦来，许尽欢就在眼前，他却怎么也看不清她的脸。傅谨言害怕起来了，害怕许尽欢就这样再也不出现了。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明明约定好的。

晚上八点，傅谨言抱着一丝期望进入直播间，到处看了看，也没有许尽欢的踪影。晚上十点，傅谨言下播，许尽欢依然没有来。

傅谨言失眠了，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睡着。夜里醒来好几次，都是迷迷糊糊以为许尽欢回消息了，但是摸过手机一看，除了几条公众号的推送消息，什么也没有。第二天一早，傅谨言被学校的铃声惊醒，翻个身找手机，手机屏幕空空如也，只有时间在孤零零地走动着。

傅谨言觉得有些压抑，穿了件卫衣，拿着手机想出门去逛逛。

学校里到处都是返校的同学，还有些情侣穿着情侣服拥抱在一起，诉说分别几天的相思之情。傅谨言失魂落魄地拿着手机不知道干什么，忽然想去吃麻辣烫，于是拐弯出了校门。

常去的麻辣烫摊主扩建了自己的小门面，搭的棚大了一些，人不多，但是浓郁的香味传出了好远好远。

傅谨言一眼就看见了遇到过几次的那个小姐姐，小姐姐穿着黑色的oversize的卫衣，里面是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一条浅色的牛仔裤，一双小芝加哥。傅谨言仔细观察了她的搭配，简约，但是有活力，少女感十足。但是她眼睛又红又肿，明显哭了一夜。

她也看到了傅谨言，点点头表示打招呼了，傅谨言也点了点头，没好意思开口问问她遇到了什么事。

傅谨言坐在那里有点尴尬，很少一个人来。左手刷抖音，右手捏着自己的耳朵，不停地摩挲耳钉。他这几年养成的习惯，一尴尬、一紧张，就喜欢摩挲这个耳钉。也是这几年养成的习惯，特别喜欢山茶花。

小姐姐忽然间开口，声音嗡嗡的：“你很喜欢山茶花吗？”

傅谨言脑子里一片空白，这个声音，太像许尽欢了。

许尽欢上次感冒的时候说话就是这个调调，有点闷，但是发音标准，字正腔圆。许尽欢是学汉语言文学的，读大学的时候就养成的发音习惯。傅谨言发现前几次跟身边的小姐姐见面都没注意，她们的声音竟然如此相像！

傅谨言犹豫着开口：“嗯，很喜欢……姐姐你叫什么名字？”

“你呢，你叫什么名字？”她不答反问。

“我叫傅谨言，谨言慎行的那个谨言。”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

“好名字。”

“你呢？”

她揉了揉眼睛，好像很疲惫的样子，没有回答傅谨言的问题。傅谨言也不好再问，只能闷头吃东西。她吃完了擦了嘴巴，又看了他几眼：“你有女朋友吗？”

傅谨言意外她会问这个，但是下意识点了点头：“有啊。”

“你女朋友呢？”

“吵架了，我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不回我消息了。”傅谨言委屈道，“女孩子变脸可真快，我怎么死的都不明白。”

她突然笑了一声：“是吗？你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嗯啊，我真不知道！”傅谨言狠狠地点了点头。

她冷不丁伸出手敲了敲傅谨言的头：“傅谨言，那你告诉我昨天在大门口跟你拉拉扯扯的那个小娘们儿是谁呢？”

傅谨言呆了足足一分钟，还是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许尽欢嘟着嘴：“怎么，被我抓到外面有狗，现在就不敢认我了吗？”

“是你啊！”傅谨言站起来，提高了音量，“你……我……”

“什么什么？”她憋嘴，“我亲眼看见的，跟你拉拉扯扯哭哭啼啼的。”

“就因为这，你十几个小时不回我消息？不接电话？你都不问我一声，你就玩消失？”傅谨言也委屈起来，“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

“我……”许尽欢语塞，眼泪吧嗒掉了一粒下来，“我不敢问你，万一……毕竟咱俩只是网恋。”

“谁跟你网恋了，我天天让你来找我你不肯，谁要跟你网恋了？”傅谨言气急，结了账拉着她往学校里走，“来来来，我带着你把我们学校走个遍，你就知道我除了你到底有没有狗了。”

“什么意思，意思是我是狗咯？”许尽欢越听这话越不对劲。

“咋的，你不乐意？”他抓着她的手用了点力，这会儿觉得用力过头了，低头看了看，她的手果然红了一圈，他不自觉地放松了点又重新把她的手握在自己手里，放低了声音，轻轻把她拉到怀里，“你以后别这样，不管我犯了什么错，起码给我一个当面解释的机会。药不然就这样错过了，真的不遗憾么？”

“我才不会错过你，我知道你会来吃麻辣烫的！”她得意道。

“在这儿等我呢？”他恨恨地捏了捏她的脸蛋，“你知道我这个晚上都没睡好么，你可能折磨人了。”

她这会儿不好意思了，把脸埋在他的怀里，长长的头发乱糟糟的。傅谨言在她耳边小声地叹气，“还好，终于见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