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光阴,在昆仑山呼啸的风雪与暗流涌动的抗元烽烟中倏忽而过。
朱九真不再是那个初入异世、茫然无措的少女。
山下小镇的流民血泪、玉虚峰顶的试剑锋芒、雪夜松林中那惊心动魄的认亲与离别,如同淬火的锤锻,将她骨子里的坚韧与志向锤炼得愈发清晰。
她暗中行走,凭借朱武连环庄的财力与日渐精纯的一阳指功夫,在商队掩护下悄然编织着一张属于自己的网:收拢流离失所的汉家儿郎,联络对元廷不满的江湖义士,在商路节点建立隐秘的据点,传递消息,积蓄力量。每一次外出“巡视产业”或“寻访名医”,都是她暗中布局、点燃星星之火的机会。
然而,红梅山庄内,那份压抑与疏离感却并未消减。
朱长岭对她频繁外出虽有不悦,却因她“武功精进”、“为山庄拓展财路”的“实绩”而暂时容忍。
卫璧的觊觎与武青婴的嫉妒,则如同跗骨之蛆,在每一次归家时如影随形。铜镜中那夜惊鸿一瞥的怨毒冷笑,更成了她心底挥之不去的阴影,让她时刻警醒。
这日,她处理完山外一处据点的事务,带着一身风尘仆仆返回红梅山庄。夕阳的余晖给庄内覆雪的亭台楼阁镀上一层暖金,却驱不散她心头莫名的沉闷。甫一踏入正厅,便觉气氛异常。
厅内灯火通明,朱长岭端坐主位,脸上竟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亢奋的容光。而在他下首,坐着一位身着素色长衫、身形略显单薄的少年。那少年背对着门口,正低头啜饮着热茶,仅一个背影,便让朱九真心头猛地一沉!
那肩背的线条,那沉静的姿态……纵使隔了一年光阴,纵使换了干净衣衫,她也绝不会认错——是张无忌!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父亲的座上宾?!
“九真,你回来了!” 朱长岭看见女儿,笑容满面地招手,“快来见过贵客!这位无忌张小兄弟,可是位难得的少年英杰!为父在山下‘偶遇’,相谈甚欢,特意请回庄中做客!”
他刻意加重了“偶遇”二字,眼中闪烁着难以掩饰的、如同猎人看到珍稀猎物般的精光。
张无忌闻声放下茶盏,缓缓转过身来。
一年不见,他身形拔高了些,面容褪去了几分少年的青涩,轮廓更加分明,眉宇间那份沉静与温和依旧,只是眼底深处,似乎沉淀了更多风霜。
他看见朱九真,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有故人重逢的微愕,有山下赠银、雪夜相助的感激,但更深层的,却是一种隐晦的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他起身,拱手行礼,声音清越如昔,带着恰到好处的客气:“朱姑娘,别来无恙。”
“……公子?” 朱九真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许久不见,没想到能在此重逢,真是……意外之喜。”
她敏锐地捕捉到无忌眼神深处那抹疏离,心头疑窦丛生。父亲所谓的“偶遇”,绝不可能如此简单!
“哈哈,何止是意外之喜,简直是天降之喜!” 朱长岭朗声大笑,显得异常热情,“无忌小兄弟见识广博,谈吐不凡,为父甚是投缘!九真啊,这几日你就在庄中,好好招待无忌小兄弟,莫要怠慢了贵客!”
朱九真垂首应道:“是,父亲。” 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过无忌。他平静地回视,眼神温和依旧,但那层无形的隔阂,却仿佛比昆仑的冰雪更厚。这一年来,他经历了什么?为何会出现在红梅山庄?父亲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无忌在红梅山庄住了下来。朱长岭待他如上宾,嘘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亲自指点他一些粗浅的拳脚功夫,席间更是频频提及江湖轶事、天下大势,言语间对张无忌的“见识”推崇备至。
朱九真奉命作陪,却如坐针毡。她能感觉到父亲热情的虚伪,也能感觉到无忌那份温和有礼下的戒备与疏远。两人之间,仿佛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冰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