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流羽跟着方明皓转过山径时,海风正卷着咸湿的雾气灌进领口。半山腰的方家墓园隐在黑松与野蔷薇之间,青石板台阶被雨水洗得发亮,像被谁刻意擦过的旧时光。
方明皓到了。
方明皓停住脚步。
方流羽抬头,首先撞进眼里的是那方汉白玉碑。它半嵌在山岩里,像被大海托举的月光,碑身没有过多雕饰,只在顶端刻了圈细浪纹——是海浪凝固的形状。碑身磨得发亮,连“方母林氏”的刻痕都泛着温润的光,下方的生卒年月被擦得极淡,倒像被海风吻过的云。
方明皓我妈爱干净。
方明皓伸手拂去碑角几星松针
方明皓她总说,石头也该有脸。
方流羽这才注意到,碑前摆着半打白色雏菊,花瓣上还凝着晨露,花茎用蓝丝带捆着——和他上周在花店见过的那束一模一样。
方流羽哥常来?
他问,指尖悬在碑面半寸处,终究没敢碰。
方明皓怎么会呢,只是白妈会每周三过来。
方明皓从西装内袋摸出块软布,仔细擦拭碑座
方明皓她走后第三年,我在外地念书,梦见她站在海边喊我名字。醒过来查天气,那天的浪正好拍碎过礁石。
他顿了顿,指腹抚过碑身
方明皓后来我让人把墓碑磨成这样,像她从前擦镜子的样子。
方流羽忽然想起父亲说过,方母年轻时是中学老师,总把教案本边角理得齐整,连粉笔灰都要拍得干干净净。此刻碑前的雏菊歪了支,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扶正,花瓣擦过掌心,带着山海的凉。
方明皓她墓里没放别的。
方明皓的声音轻得像风
方明皓就半瓶茉莉花茶,和我高中时写的第一封家书。
他转身看向弟弟,镜片后的眼睛有些发涩
方明皓你说,她要是知道有个儿子从没见过她,会不会怪?
方流羽望着碑上“慈母林氏”的刻痕,忽然伸手碰了碰那圈浪纹。指尖触到碑身的瞬间,山风卷着潮声涌来,他仿佛听见很远的地方,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弯腰擦桌子,边擦边说:
万能龙套(方明皓母亲)阿皓,帮妈妈把窗台上的茉莉挪到廊下,要下雨了。
方流羽不会的。
他说,声音哑得像被海浪泡过的贝壳
方流羽她会高兴的。
方明皓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放在碑前。糖纸被风掀起一角,露出里面柠檬黄的糖芯——和他小时候,母亲塞给他的那种一模一样。
方流羽淑芸?
方明皓嗯,我母亲的名字。
方流羽好小...为什么名字会写的这么小呢?应该大大方方写出来啊。
方明皓是啊,应该大大方方写出来,而不是单纯的写上,方林氏...
方流羽那我决定了,我要给母亲重新定制墓碑!
方明皓看向方流羽
方明皓重新定制?
方流羽对啊,之前这块就砸碎,做下一块的装饰!
方明皓...谢谢。
方流羽这才将手里的花束小心翼翼的放在墓碑前
方流羽那就这么说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