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明月推开病房门时,消毒水味裹着缕若有若无的茉莉香涌出来。窗台上的玻璃罐里插着半开的茉莉,花瓣上还沾着晨露——是师父孙棋最爱的花。
老师小高来啦。
孙棋靠在病床上,白发梳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摆着本翻旧的《动物病理学》,书页间夹着片干枯的银杏叶。她抬手指了指床头柜
老师刚泡的茶,温着呢。
高明月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桂花糕的甜香混着茉莉香漫开
高明月张阿姨说您这两天没胃口,我今早去巷口的点心铺,排了半小时队才买到现蒸的。
孙棋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菊
老师你啊,还是这么会哄我。
她伸手摸向高明月的手背,指节因常年握解剖刀有些变形
老师让我看看,瘦了没?
高明月把手覆在师父手心里。孙棋的手比记忆中更凉,皮肤薄得能看见青色的血管。三个月前师父在解剖室晕倒时,她也是这样冰凉的手攥着自己的手腕,说
老师小高,帮我把那瓶福尔马林递过来......
高明月师父,医生说您是长期接触化学试剂累的。
高明月把剥好的橘子瓣塞进孙棋嘴里
高明月以后案子我多分担些,您别总往实验室跑。
孙棋摇了摇头,目光落在窗台的茉莉上
老师我啊,闻不得医院的气味。这盆茉莉还是你去年送的,说要给我'压压病房的苦'。
她指了指床头柜最下层的铁盒
老师你上次寄的解剖报告,我全看了。那只被虐待的柯基,肋骨愈合情况......比我预想的好。
高明月喉咙发紧。三个月前那只被主人用铁链拴在阳台的柯基,是她独立完成的第一例重伤动物尸检。当时她站在解剖台前手抖得厉害,是孙棋在监控里说了句
老师小高,想想它被救下来时,尾巴还在抖着找你。
高明月对了,师父。
高明月从帆布袋里掏出个文件袋
高明月这是局里新出的《动物尸检操作规范》修订稿,我特意标了您最关心的'软组织损伤记录'部分。
她翻开内页,里面用红笔圈着大段批注
高明月您看,我把您教我的'三步观察法'加进去了。
孙棋接过文件袋,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字迹——是她当年手写在旧笔记本上的心得。
老师小高啊
她突然轻声说
老师我昨天做了个梦。
高明月梦见什么?
老师梦见咱们刚入行的时候。
孙棋望着天花板,声音变得很轻
老师你蹲在解剖台边哭,说'师父,它的爪子还在抖'。我蹲下来和你平视,说:'抖是因为它还想活着。'
高明月的眼眶热了。那是六年前的冬夜,她第一次解剖被车撞死的流浪猫。小猫的爪子还紧扣着地面,肉垫上有半片没融化的雪。她躲在解剖室角落哭,孙棋没说话,只是递来杯热可可,然后打开电脑
老师你看,这是十年前我解剖的一只被虐待的狗。它的肋骨断了七根,但胃里还有半块没吃完的包子。
高明月后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