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后来我把那半块包子拍进报告。
孙棋笑了
老师我写：'它死前还在等主人。'后来那个主人被找到，蹲在解剖室门口哭了半小时。
她转头看向高明月
老师小高，我们做法医的，不是为了定罪。是为了让那些没说出口的'疼'，被听见。
窗外的阳光斜斜漫进病房时，正赶上风穿过住院部后巷的梧桐树。那光不是正午的炽烈，倒像被揉碎的蜜，裹着几缕淡金，从纱窗的菱形格子里漏进来，在地板上洇出一片模糊的亮斑。孙棋床头的玻璃罐里，那株茉莉正承接着这缕光——半开的花苞沾着晨露，最外层的瓣尖被晒得透亮，像浸在琥珀里的薄玉；而藏在花萼里的嫩瓣还泛着青，像少女耳尖的粉，被光线一烘，便渐渐洇成了月白色。
风一掀纱帘，茉莉的甜香便漫开了。那香气不浓，却极韧，裹着病房里淡淡的来苏水味，倒比高明月小时候家里熏的檀香更让人安心。她望着那片被阳光吻过的花影，忽然想起六年前的冬夜——那时她刚跟着师父学解剖，蹲在实验室的地砖上抹眼泪，因为解剖刀下的流浪猫爪心还凝着半片没化的雪。孙棋没说话，只是摘了朵实验室窗台上的茉莉，别在她耳后
老师你看，它谢的时候都没喊疼，咱们看它的爪子，得替它记着，它踩过的雪有多软。
此刻，那株茉莉的花影在孙棋的手背上摇晃。老人闭着眼，白发散在蓝白条纹的被单上，像落了层细雪。高明月忽然看清了，那些被阳光镀亮的茉莉瓣，多像师父当年给她别在耳后的那朵——当时她哭花了脸，师父却笑着说
老师动物的疼，咱们记着；它们的香，咱们得闻够。
高明月忽然想起，六年前师父也是这样，坐在解剖室的椅子上，教她辨认动物指甲里的皮屑
老师这不是普通的泥，是挣扎时蹭的草籽。
她当时觉得师父太较真，现在才明白，那些被放大的细节里，藏着动物们没说出口的一生。
高明月师父，下周局里要去救助站做流浪动物健康筛查。
高明月把保温桶里的粥盛出来
高明月我给您留了名额，坐在后面看着就行。
孙棋摇了摇头，却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老师不用。我在病房里，也能听见它们的爪子响。
她指了指窗外的梧桐树
老师你看，那棵树的影子在动——像不像小猫在追蝴蝶？
高明月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风穿过梧桐叶，投下的影子在地上摇晃，真的像极了只蹦跳的小猫。她忽然想起解剖台上那只柯基，临死前用爪子扒拉铁笼的样子；想起被虐待的仓鼠，在镜头里最后一次蹬腿的模样；想起所有那些没等到救助的生命，它们的疼痛，都藏在高明月每一次握解剖刀的指尖里。
高明月师父
她轻声说
高明月我会替您看着。
孙棋笑了，眼角的皱纹里盛着半世纪的温柔。床头的茉莉轻轻摇晃，落了片花瓣在她手背。高明月忽然明白，有些东西比生命更长久——是解剖刀下的认真，是报告里的温度，是师徒俩一起蹲在解剖台边，轻声说"我懂"的那些时刻。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暖。高明月帮师父掖了掖被角，看她闭上眼睛，嘴角还挂着笑。她轻轻退出病房，走廊里的风裹着茉莉香涌进来，像极了师父常说的那句话
老师动物的疼，不会说话，但我们要替它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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