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堂两边都挤满了想要瞻仰皇上龙颜的百姓,福临牵着文鸳,和她一起进去了。
文鸳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和她见过的所有房子都不大一样。
教堂里头是又高又深的拱顶,由许多对称的立柱支撑,如同苍劲的枝桠向天际延伸。阳光透过彩色的玻璃窗滤出斑斓明亮的光影,像是彩色的溪流,在地面和长椅上跳跃。
一路走来,教堂的两边挂着很多画像。
而在两列座位的最前边是盛大的祭坛。金色的祭台华贵庄重,上面是一个被捆在架子上的男人,和她之前见过的小小的铁架子一模一样,在光影之中静静伫立,两旁挂着的却是用红色楹联写着的汉字。
当他们开口讲话的时候,教堂里就会响起回声,显得肃穆而庄重。
文鸳和福临一起坐下,汤若望站在他们面前,叹道:“皇上,您的目光中没有新婚的喜悦,也没有悲伤的不幸,是什么让您的心灵如此迷茫?”
文鸳对谈心没有兴趣,起身去看圣母像了。这老头整天神神叨叨的,肯定是条神棍。
福临由着她去,神色迷茫地开口说:“我想做一个有为的皇帝,可心头总有阴影。多尔衮——他造了很多孽,也做成了很多事,我要恨他,但我不能全盘否定他。对着这个千疮百孔的大清国,我能做得比他好吗?”
这个问题一直萦绕在他的心头,午夜梦回时,总是辗转反侧。
汤若望苍老沉静的声音缓缓响起,带着奇怪的韵律。“皇上,你有才华,你也有善意,你可以做得很好。”
“可我翻阅了无数古籍,从秦始皇开始,汉武唐宗,宋祖明祖,我能超越这些君主吗?有时候我的心里空空的,觉得龙椅带着洗不干净的血,不由难过。”
满清入关造下了很多杀孽,他能弥合这血海深仇的罅隙吗?
听到这话,汤若望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叹道:“主啊,怜悯他吧。您统治着世界上最大的国家,天主也特别眷顾您。您要尽快改正您的过错。”
“我的过错是什么?”
“和死亡无休止地纠缠。”自己可能发生的死亡、多尔衮的死亡、百姓的死亡,已经牢牢将他缠住了。
福临虔诚地问道:“告诉我,我究竟要怎么做?”
“消除你的畏惧,做一个彻底坦荡的人。要爱你的臣民,尤其要爱你身边的人。”
这是赎罪,也是为了让信众更加专注地过好现实的生活。
“爱我身边的人。”福临喃喃着开了口,他环顾四周,这是和皇宫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仿佛是一个异世界。而文鸳就站在彩窗下,仰着脸好奇地凝望圣母画像,彩色的溪流在她的裙摆上跳跃,显得空灵而绮丽。
他突然站起身来,着急地喊了她一声,“文鸳!”
文鸳还在看画,这个画画得跟真人似的,不知多好玩。她打算开口让汤老头送几幅给她。
听到福临叫她,她转过头来,笑眯眯地说:“怎么了?要回我家了吗?”
福临快步走过来握住了她的手,鼓噪狂跳的心头这才安定下来。他分不清是心动还是恐惧。“对啊,我们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