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赵世聪倒不是不允许她去看望外婆，只是每次罗心衣探望老人回来都会心情持续低落个两三天，这样沉重的氛围让赵世聪不爽，他自觉花钱圈养了她没必要看她表演丧气，她也无法强颜欢笑只为取悦于人，渐渐地两人都默契地不在彼此面前提起。

上班的地点距离养老院很远，罗心衣坐在后排掏出耳机塞进耳朵，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还有步履匆忙不知去往何方的行人。8月末的雨水开始消散了暑气，渐深的夜色中下班高峰期来临，拥挤的站台，有些衣衫单薄的人开始搓自己发凉的双臂。那些人在这个偌大的城市有没有属于自己的家？临时的也好罢，只要家里有爱的人在等，就一定会很温暖吧？耳朵里传来无边界乐队在对着灵魂歌唱《明天》：

“…他们是不是也喜欢对着无人的空气沉默，用空洞掩埋捆绑在生命中的迷失与苦痛

那些远离故土在冬夜的大街上卖唱的人，我想知道他们的生活

那些躺在病床上已经无力呻吟的人，我想知道他们的生活

他们是不是也喜欢在夜晚凝望星空，用寂静重新凝聚勇气面对苦难重重

春天和大雨不知哪一个会先来临，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会先来临，崩溃和疯狂不知哪一个会先来临…”

罗心衣确信生命中的雨季早已到来，她只是疑惑自己还能撑多久。

她也并不是非要打车，上班离住处太近，她都是步行。赵世聪送过她一辆保时捷卡宴，罗心衣自己也有驾照，除非必要她从来不开。赵世聪送过她很多很多某个软件上女孩子都在炫耀都在羡慕的包，然而上班，她还是只是拎着一个买书籍送的环保购物袋。不管是面试还是上班，都尽量素着一张在大学里被人称为系花、在外面被人戏称琼瑶剧小白花的脸，尽量低调行事，尽量让自己沉入人群，尽量让自己和赵世聪的关系，晚一点，再晚一点，被引爆。

似乎在上班之前，在学校象牙塔里，在举目无亲的异国他乡，罗心衣都感受不到自己存在于这个真实的世界。而现在，她矗立在满是行人的水泥森林里，她还有能让自己牵肠挂肚和顾及颜面的亲人，突然间，流言蜚语是伤人利器，恶意揣测能伤人无形，更何况，她做真的做过那些道德不齿的事情，罗心衣总是隐隐觉得如芒在背。

“咦？还不到一个月呢，心衣今天怎么这么晚来了？”护士长是位爽快利落的五十多岁东北阿姨，热情地招呼她，罗心衣回到北京第一时间就来看望过姥姥了，赵世聪对她着实大方，养老院都是拣最豪华的找，罗心衣对此心存感激。

“下雨了，忽然就想姥姥了，”护士长的热情不管是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但对她和姥姥一向都是极为尊重的，也从不侧面打探她们的私事，甚至她出国留学期间半年见不到姥姥，挂念过甚时都是直接拨打护士长的微信视频以解相思，罗心衣感念护士长的好，每次从英国回来都特意挑选礼物送她和家人。

“哎呀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呢，”护士长笑眯眯地打量她，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姥姥这个点儿应该在餐厅吃晚饭呢，你先打给小夏确认下。对了，这个点儿你应该是下班直接过来的吧？吃过饭没有？太瘦了孩子，可别老想着节食减肥，对身体不好。”

“谢谢何阿姨关心，我会好好吃饭的，现在就去陪姥姥吃点儿。” 护士长端着盒饭笑得那些慈祥，言语如幼时邻家大娘那么亲切，罗心衣险些落下泪来，鼻头酸涩硬生生克制住了，陌生人善意的温暖更容易击中孤独的心房。